第84节
赵不息告诉她娘,黑石也有山,也有河,可她的娘亲却只是摸着她的头告诉她黑石虽好,可不是邯郸。
赵国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赵不息不懂,在她娘享受着无忧无虑的日子,做着她受宠爱的小公主的时候,就在邯郸的另一边,一个备受欺凌的质子正发誓有朝一日要灭赵复仇。
而在更多的地方,赵国十室九空,那些黔首连饭都吃不上,赵国贵族的奢靡生活都是压迫了黔首换来的,一个对自己子民不好的王室注定是要灭亡的。
她娘听到她说这个的时候只是眼神黯淡的苦笑。
最后摇头不再多说什么。
直到最后赵不息也不能理解,为何同样是享受了赵国的富贵,她娘那些享受到富贵更多的兄弟为何不殉国,却要一个小小的在历史上都没有姓名的公主去殉国呢?
“我娘一辈子都只是赵国人,她这一生都不曾做过一日的秦人。”赵不息认真道,“她比她那些软弱的兄弟要厉害多了。”!
嬴政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吐了一口气。
“的确比赵王迁强百倍。”
无关感情,这样的忠义任何人都会为其动容。
“我娘就是吃亏在学问不行,没有留下传世的名作,不过只要我记得,那日后我会让历史也记住的。”赵不息托着腮。
司马迁的祖爷爷司马毋泽现在应该正在咸阳担任管理市场的小官,等她日后打下咸阳,就把他找过来再让他世代给自己担任史官。
到时候《史记》上会留下她娘亲的名字的。
嬴政没说什么,只是摸了摸赵不息的发旋。
“现在你知道我没有抛弃过你了,那……”嬴政戏谑的看着赵不息。
赵不息别扭问。
“那你不介意我是六国余孽吗?”
嬴政:“?”
看到了嬴政脸上疑惑表情,赵不息语速很快,“我娘是赵国亡国公主,她是六国余孽,那我是她的女儿,就是小六国余孽啊。”
“……”
嬴政用一种十分微妙的眼神凝视着赵不息。
秦始皇的女儿是六国余孽?
六国那些被他宰了的君主和贵族若是地下有知,他们承认你吗?
“哦,这个你无需担心。”嬴政语气微妙。
赵不息长叹口气,怜悯的看着她的便宜爹:“这怎么无需担心了,现在秦到处缉拿六国余孽,若是被秦人查到你我和赵国余孽有关系,那可是掉脑袋的大事。”
“依我看,你还是离我远点,就当作不曾见过我,老老实实做你的马商,不要再和我这个小六国余孽有牵扯了吧。”
赵不息将头埋进膝盖里,闷闷道。
嬴政沉默不语。
“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终于想明白了的确不应当和我这个六国余孽扯上关系?”
不,我是在想,按照你这个算法,我的后宫中的美人都是原先六国的妃嫔媵嫱和王子皇孙,我的子女全部都是“六国余孽”。
扶苏之母是楚国公主,高之母是魏国公主,阳滋之母是韩国公主……嬴政只是略微在心中过了一遍,就发现他的所有子女都是六国贵女生的。
可他最大的孩子扶苏都二十有余了,嬴政今日才第一次听到他的孩子很认真的说自己是”六国余孽“的。
嬴政一直觉得自己的见识已经足够广博,无论听到看到什么事情都无法使自己惊讶。
可直到今日,他才明白原来能让他捉摸不透想法的人竟是他的亲女。
“你为何会有这种想法?”嬴政忍不住询问赵不息。
赵不息哼哼唧唧,将嬴政的意思理解成了他哪怕知道自己是六国余孽也愿意和自己牵扯:“那你以后还敢来怀县找我吗?”
嬴政哂笑:“这天下间还没有我不敢去的地方。”
“这还差不多。”赵不息高兴了,看着嬴政觉得他顺眼多了。
看看这漂亮的丹凤眼,这棱骨分明的的俊脸,还有虽说已经能看出岁月痕迹但依然俊美的五官,除了眼睛之外长得和她几乎一模一样。
果然是她亲爹!
赵不息从石椅上蹦下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叉着腰宣布:“好吧,那我勉强承认你了。走,带你吃饭去!”
嬴政也站起身,挑眉望着赵不息,笑道:“既然说清楚了……那你如今该称呼我什么呢?”
赵不息装傻:“我们说清楚什么了吗?”
心结解开归心结解开,可想让她认爹是不可能的。
本来造反成功以后只需要一个侯位就能打发的,干嘛非要多一个太上皇呢。
太上皇可不是各个都像是刘邦他老爹那么知情识趣的。看看后世的李世民他爹,分明天下几乎都是李世民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可坐在长安享乐的李渊白嫖天下不说,还想将二儿子打下来的江山留给他大儿子。
那李建成和李世民还是一奶同胞、从小一起长大的呢。她和这个便宜爹的其他儿女可是既不是一个娘,也没有什么感情的。
能少一事何必多一事,反正她又也不想继承便宜爹的那点遗产,何必非要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嬴政看着赵不息那副无辜的嘴脸,心想这个装傻充愣的模样像谁呢。
好像是像当初跟吕不韦装傻的自己。
那就没事了。
嬴政轻笑一声,摇摇头,也不在意赵不息不肯开口喊他爹这回事。总归只是一个称呼,他初回咸阳的时候也很少喊嬴异人父亲。
等日后熟悉了就好了。
赵不息又开始理直气壮的使唤起嬴政了。
有了嬴政这个精通法家学问的大家,赵不息修书的进度快了一大截。
当嬴政看到赵不息来找他请教学问的时候有多欣慰,那他看到自己教给赵不息的学问出现在《教你逃避秦律的六十六个小技巧》上的时候就有多生气。
合着朕教你法家学问就是为了让你去教那群黔首们该怎样逃避朕制定的律法的吗?
赵不息则振振有词的狡辩说她这是在给黔首普法。
将嬴政都给气得骂也不是笑也不是。
普法应当命人将秦律一条条的告诉黔首,让那些黔首知道他们应当做什么,不应当做什么。不给黔首讲解何为秦律,反而告诉黔首如何逃避秦律,这难道能被称为普法吗?
赵不息则是反驳,秦律那么繁多,除了法家之外的其他百家弟子都无法每一条都记住,更何况是大字都不识几个的黔首呢,他们根本不可能记住所有秦律。
普法的意思是只要让他们知道自己不该做什么就行了。比如关于偷盗罪的条例秦律中有数十条,黔首记不住,可也根本就不用黔首都记住啊,只要让黔首知道偷东西要受罚不就行了。
赵不息本来也以为偷东西犯法这种事应当是人人都知道的,可直到她来到了这个时代之后才发现不是这样的。绝大部分人都是仅凭本能活着,他们不知道其他人的东西自己拿走了那就叫做“偷”。
他们认为路边地里的果子是可以随便摘的,饿了的时候看到卖大饼人看不见就可以随便拿大饼是没有错的……哪怕在数千年后,吃喝不愁的年代也依然有许多文化程度不高的老头老太太会干一些小偷小摸的事情,更何况这个时候呢。
赵不息告诉嬴政,普法的意思不是让所有人都能将秦律倒背如流,而是尽量要让更多人知道不能偷东西、不能杀人打架、不能团伙抢劫……
嬴政想了想,觉得赵不息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