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打理得十分整齐,不苟言笑,给人第一感觉就是严肃。
在打开门看到赵不息的时候,范增疑惑地挑眉,似乎是没想到在距离楚地千里之外的赵地还有人会来拜访自己。
“听闻范先生大才,不息特来拜访。”赵不息递上了手中的雉。
按照礼节,士与士第一次上门拜见应当带着“挚”上门,赵不息为此还特意抓了只肥美的野鸡。
范增仔细打量着面前的稚子,身高虽已过六尺,可面容稚嫩,依然看得出是个小孩,五官精致,满是天真烂漫。
“你就是黑石子吧,为何来拜见老夫?”范增一边说着,一边侧身将院门让开,让赵不息几人进来。
不过从他对自己的称呼是“你”而不是敬称上,赵不息感觉到了范增其实并没有把自己看在眼里。
这时候往往用敬称来称呼比自己地位高和同自己等同地位的人,而“你”这个称呼往往用于熟悉的朋友之间或是长辈对晚辈、上者对下人之间,尤其她还从范增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不屑。
在赵不息思考范增对自己是什么想法的时候,范增也在思考这位黑石子来见自己有何目的。
他来怀县不过三日,就已经从别人口中听到无数次“黑石子”了,卖饼的女子、送菜的男子、左邻右舍的邻人……都在称赞着这位黑石子是多么的贤德。
但是范增对这种贤德之人并不感冒,这位黑石子让他想起了旧日楚国的春申君,昔日就是这个春申君大力促使了楚国与秦国互结盟约,让楚国上下安心于暴秦的盟约保证下,蒙蔽双眼认为秦国不会对楚国动手。而且那位春申君也是好养士,声名在外,养的门客个个都是逞强好斗、奢侈浮华之辈。
有春申君在前,范增自然对黑石子这个和春申君一样声名在外的“贤人”没什么好感了。
赵不息还想和范增套一套近乎,可惜范增看起来并不吃这一套,无论赵不息说什么他都冷着一张脸对赵不息视而不见。
这人,难怪明明有才华还蹉跎年华到了五十八了都半只脚迈进棺材了都没人愿意重用他呢。哪个贵族愿意天天对着这么一副驴脾气热脸贴冷屁股啊,天底下有才华的人又不止你一个,人家干嘛不去找那些说话好听的人重用他们呢,赵不息暗自腹诽。
范增的行为已经不只是冷淡,而是算得上无礼了。人家带着野鸡礼数周全的来拜见你,你对人家爱答不理的,这脾气啊,真是……无话可说。
赵不息尝试从多个方面切入话题,可惜她一向无往不利的说话技巧在面对板着脸一个字也不多说的范增时毫无用处,从天下大势到黔首安宁,从衣食住行到宝剑名马,范增都表现的毫无兴趣。
赵不息最后只能选择硬着头皮上了:“不知范增先生在何处高就?”
范增顿时说不话来,脸色涨得通红。他在哪里高就?先前楚国未亡时他到处奔波谋官,结果被贵族直接赶出了郢都,而后他又想找一个能推翻楚王和那些有眼无珠贵族的势力,可惜项燕将军对那个昏庸的楚王忠心耿耿,抗秦失败自杀,而后秦统一了天下,范增年纪太大无人用他,加上范增总有一颗反抗暴秦的心,更是无人敢用他。所以,直到现在范增都还是一届白身。
“若是先生现在还没有在别处高就,不知先生可愿留在怀县辅佐县令治理一方?”赵不息看出了范增的窘切,主动岔开话题,邀请范增加入她的团伙……呸,是加入她的团队。
范增嗤笑了一声,声音不算大可在场几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跟在赵不息身后的溪眼神凶狠,愤怒地就要抽剑,主辱臣死,她不能接受任何人轻视她的主君。
赵不息按住了溪欲要拔剑的手,她并没有生气,起码脸上没有生气,笑呵呵说道:“时间也不早了,我也该告辞了,有什么事情下次再说吧。”
显然,范增对赵不息的识趣还是很满意的,他缓和了紧绷的脸色,起身送赵不息三人出门。
临走的时候,赵不息忽然叫住了范增,“先生若是想要求医,可以到黑石来,现在有一位医家的长者就定居在黑石。”
范增的脸色大变,他认为赵不息这是在威胁他想要治好病必须听从她的吩咐,“尔等认为老夫会因为尔等的威胁就妥协吗?老夫话撂在这里,老夫就算是死于毒疮,也绝对不会受人胁迫!”
这下就连脾气一向很好的陈平也颦起了眉峰,不悦的看向范增。
嘿,你说巧不巧,最后你还真是死于毒疮的。赵不息本来也有点生气,可听到范增的赌誓之后又哭笑不得起来。
赵不息耸耸肩,摇了摇头:“艾公从不拒绝找上门求医的人,并不会因为我的原因而拒绝您,您可以怀疑我的诚心。但千万不要怀疑一位医者的仁心。”
话罢,也不等范增回复,就径直带着溪和陈平登上马车,往黑石方向折返了。
“主君,请您允许我去杀了此人。”
溪跪坐在赵不息的面前,脸上满是愠怒。
对溪来说,赵不息是她的主君,是她的恩人,是她的信仰,她决不允许任何人轻视赵不息。而今天范增的行为,已经触碰到了溪那条名为“赵不息”的底线。
陈平也愤愤不平低声骂,“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他骂的就比较有文化了,意思是说老鼠还有皮,人却没有礼仪,没有礼仪怎么不去死呢。
赵不息倒是很平静,刘备请诸葛亮都请了三回呢,她现在的名声虽然和那时候的刘备差不多,但是范增可比诸葛亮傲气了不止一倍。
这次没请到下次再来就是了,她赵不息是很讲道理的人。
一行人没有回黑石而是直接来到了县衙,现在的县令是陈长,他也的确如他先前所说的一样贯彻了黄老道家学说,到任后并没有对政策做什么大刀阔斧的改革。
只是提拔了一些官吏,然后告诉他们要严打治安,除此之外其他不太过分的事情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顺其自然。
像是谁穿的鞋子花纹错了这类事就当看不见,不用专门将人抓起来论罪。
贯彻了这样的治理理念之后,陈长惊喜的发现自己现在虽然治理的是一个县,但是却比先前治理一个小小的学堂都要轻松。
赵不息找到陈长的时候他正在地里刨土,陈长接纳了赵不息的建议向上申请以工代赈在怀县多挖几条沟渠便于来年灌溉,可这挖在哪里还是需要他和墨家弟子商量画工程图的。
哪里耕地多,哪里缺水,哪里的土质便于挖掘……比起治理一方,陈长还是更喜欢蹲在地里和泥土、庄稼呆在一起。
听到陈平带着点怨气诉说今日赵不息去请范增,范增如何没有礼数之后,陈长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的第一句话就是——
“你们没把老夫供出来吧?”
赵不息鄙夷的看着毫无义气可言的陈长,“没有,我和范增说我是听说了他的名声才上门拜访的,一个字都没提起陈公。”
陈长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擦了擦汗,“没说出我来就好……”
“那个范增如此无礼,若是下次主君拜访他,他还是如此态度,那我也必要和其争吵。”陈平愤愤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