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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楼县令顿时联想到了自己的结局,脸色瞬间灰暗,双腿哆嗦,要不是被士卒架着早就瘫倒在了地上。

“活该,让他欺压黔首。”赵不息放下帘子,扭头对马车内坐着的嬴政道。

嬴政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刚才赵不息的一系列夸张的肢体动作,“何必跟将死之人计较呢。”

“谁让他轻视我的。”赵不息把腰间的香囊摘下来扔给嬴政,“多谢啦,今早出门太匆忙了,没带香囊。”

其实香囊环佩什么的带不带也无所谓,只是现在大部分贵族都还自持身份,拜见他人都要打扮的整整齐齐的,要是不把这些东西带好遇见固守旧礼的贵族总归是不太好。

嬴政接过香囊,忍不住开口教导:“做大事者喜怒不形于色,切莫斤斤计较……”

“秦王之邯郸,诸尝与王生赵时母家有仇怨,皆邟之。始皇帝不也很小心眼吗,也没影响他成为千古一帝啊。”赵不息早就发现了这个大才赵朴别的什么都好,路子广,人聪明,对她也很不错,就是很喜欢对她指手画脚的,仿佛他比自己厉害很多足以教导自己一样。

嬴政:“……”这个赵不息,消息怎么这么灵通啊,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赵不息振振有词:“再说了,你没发现你自己心眼也很小吗?我看你比我记仇多了。”

嬴政:“……”

这小孩真烦人!

“我就要回咸阳了。”嬴政沉默片刻,忽然道。

本来他这次出来就是陪宗正来赵地,宗正只在黑石住了一夜第二日就启程去了邯郸,数日过去,宗正已经传信来说他正在从邯郸往黑石来。

再有一两日宗正就要到黑石了,到时自己也要回咸阳去了。赵不息恍然点头:“的确应该回去了,赵公在黑石都呆了快十日了,咸阳那边的生意还等赵公回去处理呢。”

嬴政脸黑了下来,他想听的不是这个。

“我觉得还是不要因为一点小事打扰蒙恬了吧,你年纪还小,读兵书也没什么用。”

赵不息笑嘻嘻地凑过来扯住嬴政的袖子:“赵公别啊,我其实很舍不得您离开的。”

嬴政瞥了她一眼,用鼻子“哼”了一声。

“我当然舍不得你走啦,可是你也有自己的事业要忙嘛。”赵不息眉眼弯弯。

“只不过比起感伤离别,我更愿意去期盼下次再和赵公见面而已。”

嬴政下意识别过了眼睛不去看赵不息脸上灿烂的笑容。

他发现赵不息对某些感情的表达直白的可怕,每次赵不息惹怒他以后总是能几句话就哄的他的怒气消弭于无形。

世人多含蓄,哪怕是他的子女们对他也是敬畏多而亲近少,见到他生气个个都战战兢兢的仿佛要被猛兽吃了一样,头都不敢抬,更别说扯着他的袖子哄他了。

“你为何不愿去咸阳?”嬴政忍不住开口问。

他是真的有点想把赵不息带在身边教导了,聪明果断、活泼懂事,比他那群公子公主们讨他喜欢多了。

先在他身边担任近卫,由他亲自教导,过个几年再跟着李斯、淳于越学一学百家学问,进廷尉府,等再过几年王绾退下来以后李斯担任丞相,赵不息就可以接李斯的班做廷尉,来日为相也未尝不可。

“秦律那么严苛,我可不想哪天被砍了手脚黥为城旦。”赵不息赶紧摇头。

“你若是遵纪守法,何必担忧秦律严苛?”

我是打算造反的六国余孽,怎么可能遵纪守法,赵不息心想。

可这话现在还不是时候拿出来说。现在天下刚刚统一没几年。始皇帝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虽说已经开始上老年保健品的当了,但在外人看来秦朝刚刚建立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这时候说要造反纯纯就是找死行为。

赵不息只能往其他地方扯,“可秦律对黔首就是很苛刻啊,你也知道我偶尔喜欢说一点始皇帝的坏话,偶尔还会呼朋引伴去偷黑石里鳏寡老人家里的果树果子……秦的刑罚对黔首来说未免太重了。”

要是按照秦法,她一天就能把诽谤罪、偷盗罪、群盗罪给犯遍。在赵地天高皇帝远,没人告官就没人追究这些,可咸阳那可是被严苛秦律管辖了百年的城池,自然不会如赵地一般自在。

秦朝法律法网严密、条目繁杂。百姓应该如何穿鞋、如何走路、如何说话,连这些东西秦律都有确切规定。“毋敢履锦履”,即百姓不能穿用不同颜色的丝织成的有花纹的鞋。

条目繁杂就罢了,还实行重刑主义,“轻罪重刑”。“或盗採人桑叶,臧不盈一钱,可论?赀繇三旬”,偷采人家的桑叶获利不到一钱的,也要服劳役30天。对盗窃之事知情不报且与盗贼分赃者,即使所得赃物不足一钱,也要与盗窃者同罪论处。对“群盗”处罚尤重,“五人盗,赃一钱以上,斩左止(趾),又黥以为城旦。”

这也不许,那也不许,这也要罚,那也要罚。黔首里识字的人都没几个,谁又能记住这么多条例呢?一旦犯了,县衙可不管黔首到底知不知法,他们只按照秦律来处置黔首。

嬴政只淡然道:“商君曾言:‘行刑,重其轻者,轻者不生,则重者无从至矣’,若不重罚,那些愚民下次还敢再犯。”

方才他才决定要让赵不息以后接受李斯的位置,结果赵不息没两句话就开始批判起大秦律法……嬴政在心里的小本本上将赵不息从廷尉候选人这一列划掉。

这样的心软,如何能掌管天下司法。

那也不能因为偷了一文钱就把人家脚趾砍了啊……还不知道自己痛失“李斯接班人”身份的赵不息在心里腹诽。

不过赵不息已经很了解赵朴的性情了,轻仁义而重法理,典型的法家思维。和他讲仁爱是讲不通的,赵不息斜看一边面无表情的赵朴。

“刑罚的确是对的,可你有没有算过一笔账?”

“每年因为违反秦律被施以肉刑的黔首有多少呢?”赵不息痛心疾首道,“就只算劓刑、刖刑和斩戮,一年也要有上千人,经年累月下来得有多少黔首丧失劳动力啊。”

秦朝的肉刑是很重的,甚至到了“断足盈车”的地步,就这方面来说,暴秦这个称呼还真没冤枉秦朝。况且若是上下同刑也就罢了,可秦朝依然有赎刑——犯人可以缴纳金钱来赎免其被判处的刑罚。

秦法的确公正,可当刑罚能用钱来免除的时候,这已经就是最大的不公正了。

赵不息从座位下的木箱中翻出纸和碳笔,边说边算道:“一个六尺高的劳动力就算平均年纪二十岁,一年要食十八石粮食,要吃三百六十石粮食才能长大,千人就要三十六万石粮食才能长大。”

”一个成年劳动力一年可以种十亩地,设他共能劳作三十年,一亩地产粮四石,一人产生的收益扣除食用就是六百六十石,千人就是六十六万石粮食。“

“刑罚让他们残废失去了劳动的能力,那朝廷失去的粮食就是他们本该产出的和将他们养大所需的,一年处以肉刑千人就要损失百万石粮食,数十年下来岂不是损失了数千万石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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