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节
吴先生十分自责地点了点头说道:“确实苦不堪言,莫说是咱们家大爷从没吃过苦,受过累。便是做惯了苦工的,到那里都得脱层皮。”
“机会难得,就让大爷在里头多待些时候吧。”徐春君道。
“啊?!”吴先生以为自己听错了,“大奶奶您是开玩笑的吧?”
“先生不必疑虑,我说的是真心话。”徐春君正色道,“读书固然要紧,可是像大爷这样已经胡闹到二十几岁的人,又怎么只能靠读书扭转他的性情?
先生虽然才高德昭,可是天底下有几个人是只听教诲就真的懂事的呢?
我一直觉得,人教人,未必教得会。但事教人,却能事半功倍。
既然大爷有此遭遇,咱们不如顺势而为,让他吃些苦,受些累,见识些险恶,说不定会有更好的结果。”
“大奶奶有这番见地,真让老朽佩服,想我自己当年也是如此。圣贤书,大道理,早都知晓,可就是用不到自己身上。真等到受了磨难,方才醒悟。”吴先生深以为然。
但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大奶奶深明大义,又能体谅别人,真是让老朽既感且愧。说到底,大爷如今吃苦受累,都是我看管不严所致。”
徐春君听了笑道:“先生大可不必有任何愧悔,不瞒您说,我原也打算等大爷读一阵子书后,找个机会把他送进监牢里待些日子,为的也是这个。如今这样,却比我刻意为之更好了。”
吴先生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心说这位大奶奶可不是一般女子,城府深得很。
多亏她心术正,不然的话,这郑大官人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吴先生,只是有件要紧事,还得麻烦您。”徐春君说。
“大奶奶请讲,只要老朽办得到,一定不推辞。”吴先生仗义地说。
“是这样的,大爷进山里读书,除了你我之外,家里家外的人都不知道细情。如今他又进了苦力营,就更不能让人知道了。”徐春君说,“因此还请先生想办法,无论如何要保证大爷的性命安全。花多少银子都由我出,只是不能再让别人知道大爷的真实身份。免得节外生枝,弄出事来。”
“大奶奶的意思老朽明白,或者是在那里托个人,或者是让谁进去,总之得护着大官人的安全。”吴先生点头道,“但不知要多久?”
“这个我也说不好,且慢慢看着,等到大爷真心领悟了,我再把他接出来。”徐春君道。
然后又吩咐绿莼:“去账房拿一千两银的银票给吴先生。”
送走了吴先生之后,徐春君便打发了可靠的人进山。
“吴先生出来得匆忙,那里还有个哑仆呢,你送些粮食和菜过去,告诉他在那里守着吧!”
这人答应着去了,第二天赶了回来,脸上变颜变色的。
“大奶奶,不好了,山里头出事儿了。”那人跟徐春君禀报,“山里的房子烧成了灰烬,那仆人也烧死在里头了。”
徐春君听了,的确很意外。
“哑仆是上不去的,难道是房子着了火他去救火被砸在了下面?”徐春君道,“这哑仆是吴先生的人,他还不知道这事呢。叫管家再进山去查看一番,把那哑仆好生装殓了。告诉吴先生一声,看怎么安置。”
此时在苦力营的郑无疾正生着病,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没有一个地方不疼,别提多难受了。
最让郑无疾痛苦的还不是自己的疼痛,而是那个每天都偷偷给他馒头的人,被人告发了,告发的就是当初抢他衣裳的那几个人。
给他馒头的人是个女子,这里的人都叫她红姑娘。
这并不是她的本名,而是因为她总穿着一件红袄子。
这女子也是流民出身,不过因为长相还不错,被这些监工们看中了,给她单独弄了个窝棚,让她做饭送饭,待遇算是好的了。
当然了,这些监工们都钻过她的窝棚。
红姑娘每天偷偷塞给他馒头,但终究还是被人看见了。
他们平时就管郑无疾叫小白脸儿,见红姑娘偏袒他自然嫉恨。
因此就告诉给了监工,那些监工都是没人性的,把红姑娘打得顺着嘴角流血,又把她妹妹给弄进了窝棚里。
红姑娘一直护着她妹妹,不让她遭这些人的毒手。
可如今惹怒了这些监工,害得自己只有十三岁的妹妹给这些禽兽糟蹋了。
郑无疾当然也挨了打,他想去护住这两个女子,可哪里是这些如狼似虎的监工们的对手?
他被打断了肋骨,像条死狗一样卧在树下。
夜里下起了瓢泼大雨,却没有人为他遮雨。
郑无疾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除了徐春君的样子,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不入虎穴
苦力营来了个人,一身青布袍子,背着个大药箱。
天气热,后背的衣裳湿了一大片。
据说这人是宋大人的小舅子推荐来的,说是上头体恤苦力们,特意安排了个大夫给他们日常看病。
“管营大人,小人姓徐,叫徐则然,这是宋大人的举荐信,请您过目。”
管营把信拿过来,看了两眼,胖脸上露出几丝和蔼的笑意:“宋大人和我乃异性兄弟,他举荐的人,我自然放心。不过嘛,我要提醒你,此地不比别处,这些贱民狡猾得很。千万别叫他们骗了,这些人都是贼胚子。”
“多谢管营提点,小人省得,”徐大夫了然地说,“实不相瞒,小人虽说给这里的人看病,可也是为了研制药物。药这东西,一般人可不敢乱吃。这里的人么,就不一样了。”
说着又从医箱里拿出一只匣子来,放在桌子上。
“管营大人,这是在下的一点儿小小心意,还请您千万收下。往后若是来不及,我便吃住在这里,实在是给您添麻烦了。”
管营轻轻推了推那匣子,感觉到沉甸甸的,里头定然是银子,故作推辞道:“你这样就见外了,拿回去,拿回去。”
这姓徐的大夫当然不可能收回去,而是拱了拱手,准备退出去了。
管营于是叫人:“来人呐,带徐先生出去,四处看看。好生陪着,不可怠慢。”
这姓徐的大夫出去简单转了转,就说天气太热和几个监工在树下乘凉说话。
过了一会儿该吃午饭了,他就从自己骑的马背上取了几瓶好酒,招呼那些监工们一起喝。
这些人哪有不好酒的?闻着味儿就都过来了。
“这可是惠泉酒,得陈了十年往上了吧?”监工头头姓赵,一身黑皮黑肉,最是个心黑手狠的货色。
“说的一点儿不错!”徐大夫朝他竖了个大拇指,“我今日头回到,天气又热,没备什么吃的,姑且请大家喝酒。等改日,必准备些好熟肉,咱们好好吃喝一顿。”徐大夫说着就给这些人倒酒。
这些人嘴上说着“哪能总让你破费”,脸上心里却都乐开了花。
他们这些人是典型的吃亏难受,占便宜没够,又何况是好酒好肉呢!
徐大夫带的酒不算少,可这里人多,分下来,每个人也就半碗。
徐大夫刚倒完酒,管营跟前的人就来招呼,说管营大人请徐大夫过去一起吃饭。
徐大夫只好朝这些人拱手说道:“失陪了。”
他走了以后,这些监工的一边喝酒,一边谈论他。
有的说:“这人是个什么来头?从来咱们这儿也没有过大夫,他来做什么?”
“他是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