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你们可真够下血本的,”陆夫人连声啧啧:“也亏你们想出这法子。不过话说回来,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我们家既不会帮你的忙,也不会要你的东西。侯爷不在京中,我一个妇道,更是插不进手去。你还是去别人那里碰碰运气吧!”
说着便站起身要出去,徐春君忙上前一步道:“我只求夫人,别人一概不求。”
“这是为何?!”陆夫人被她气笑了:“我可从未答应帮你,你何必一棵树上吊死。”
“俗话说宁求一家无,不走百家有。我既认定了夫人,便是连侯爷也不再求的。”徐春君知道,等诚毅侯回京,一切都晚了。
陆夫人虽说了自己插不上手去,其实不过是托词,凭她的身份地位,哪里就使唤不动一个知州?
且这本就是私事,又不必动用公门文书。
“夫人若不信,只需派可靠的人去思源打听,看我哥哥是否真的冤枉。”徐春君拦在陆夫人面前,她神情急切,之前的稳重端庄都不见了:“二哥哥是我们家当门立户的主心骨,若他出了事,我家上下几十口都活不得了。夫人若不答应,我便撞死在这里,反正也无颜回去。”
“岂有此理!”陆夫人听了顿时勃然大怒:“你居然敢以死胁迫!这是要赖上我么?!”
徐春君双膝跪下,仰头看着陆夫人。
她的眼仁犹如深潭下涤净瑕秽的黑水晶,泪光莹莹,满是哀恳:“春君不敢。”
“呵,你不敢?!我还没见过比你更胆大的女子呢!”陆夫人冷笑:“难道不是你说的我若不答应,你就要死在这里么?”
“是春君莽撞了。”徐春君低下头垂泪。
“好了,你起来吧!再去找找别的门路,别耽搁了。”陆夫人的语气缓和了一些。
可徐春君却好似犟牛附体,就是不肯让开。
侯府的婆子丫鬟只好上前,连拖带拽要把她拉开。
可她却死死抱住陆夫人的腿就是不松手,她的衣衫被扯得凌乱,胳膊上也被抓出一道道红印子。
叶妈妈见她还不松手便去抓她的头发,试图将她扯开,却被夫人制止了。
众人于是都安静下来,听候夫人吩咐。
“为什么一定是我?”陆夫人实在不解,满京城达官显贵又不止他们一家。
“因为我从您眼里看见了慈悲。”徐春君泪湿羽睫,仰望的眼中满是祈求。
“我不是善人,”陆夫人冷着脸道:“你要是想让我帮你,除非你能做到三件事。”
“多谢夫人!”徐春君见到转机,立刻道谢。
“别高兴太早,这三件事没有一件容易,你要是做不到就趁早别再纠缠,能不能答应?”陆夫人看着徐春君冷着脸问。
善因善果
日影微斜,徐春君收拾好了东西准备离开普渡庵。
她向净凡师太道别,再次合十谢道:“这次能见到陆家夫人多亏师太帮忙,春君感激不尽。这一点点香资实在不足报偿万一,但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千万收下。”
她旁边的紫菱手里捧着一个绢包,里头裹着二十两银子。
“徐姑娘不须如此,”净凡不肯收:“我之所以帮你,并不是为了这个,不过是了结一段尘缘而已。”
徐春君听了不禁问道:“师太所言,春君不解,还请明示。”
净凡微微一笑,清癯的面容带着佛门子弟独有的淡然:“说给你也无妨。我俗家姓牛,父亲曾任明州知州。当年因为失职受罚,正赶上新政推行,许多人都主张严惩,甚至还要把我们这些女眷全部充军。只有徐尚书说渎职自当严惩,但祸不及妻女。因此只处罚了我父亲一个,余者被贬为平民。如此算是让我们逃过一劫,我自是记得这份恩情,所以才会让你留在这里,等候夫人到来。不是贫尼夸口,换做别人便是许下金山银山,我也不屑兜揽。故而你不必感激,我不过还徐家一份人情罢了。”
这实在出乎徐春君意料之外,缓了缓才说:“原来如此!师太还的这份情实实帮了我家大忙,虽则是我祖父种下的善因,也是您心怀慈悲方能结出善果。”
不管怎么说,她都会永远感念净凡师太。
“徐姑娘,你们还要出城去,我就不虚留了,”净凡眉宇淡然,一派无挂无碍,“事成还需几番周折,望姑娘好自为之。”
“师太也请多保重,等我忙完该忙的事,必定再来见您。”徐春君深深行了一礼,她身后的仆人也都行了礼,才离开普渡庵,坐了马车出城去。
他们要赶在天黑之前到城外四十里的伽蓝山去,好完成陆夫人交代的第一件事。
徐春君两个贴身丫鬟绿莼和紫菱,这次都跟随着她一起进京,同来的还有程妈妈。
程妈妈是徐春君三姑姑徐琅房里的人,本就是京城人,虽然离京已经十年,可比起旁人对京城总是要更熟悉些,且为人稳重,值得托付。
绿莼心思简单,只是好奇地问道:“姑娘,刚刚在庵里我没好多问。那陆家夫人要你去什么顶求菩提子,这东西当真灵验吗?”
“是摩云顶,”紫菱轻声纠正她:“咱们今夜到伽蓝山投宿,明天一早就得上山去,那东西灵不灵验不归咱们管。总之,她让姑娘去求,咱们就得照做。”
自从知道陆夫人让徐春君到摩云顶去求菩提子,程妈妈脸上便显出了愁容。
“程妈妈,你在担心什么?”徐春君问她。
“姑娘,你可知去摩云顶求菩提子是怎么个求法?”程妈妈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不信佛,还真不清楚。”徐春君笑了。
“从来上摩云顶正果殿有两条路,一条是直上直下的三千法阶,可步行也可坐轿子滑杆,”程妈妈道:“还有一条苦行路,是盘山台阶,上面嵌的都是竖放的鹅卵石,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阶。”
“既如此,咱们就捡好走的走,”绿莼道:“早早就去,求了菩提子好下山。”
“傻丫头,要真这么容易就好了,”程妈妈叹息着摇头说:“想求菩提子只能走苦行路,且必须要赤足。这是从来的规矩,任何人不能更改。”
“那……”紫菱一听就急了:“那怎么成?!咱们姑娘……”
她想说徐春君怎么能吃这样的苦,可话说了一半,又咽了回去。因为徐春君这次出来,是为了救二爷徐道安,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更何况程妈妈是三姑奶奶房里的人,多少都要避点嫌的。
“这好办!我替姑娘去。”绿莼说道:“总之,把菩提子给她求下来就是。”
“这件事是我应下的,自然只能我去。”徐春君不急不恼,她年纪虽小,头脑却甚是清醒:“我虽然事先不清楚摩云顶的路这么难走,可想也知道这绝对不是件容易做到的事。”
“姑娘也太实心眼儿了,就是我扮成你的样子去了,谁又能知道呢?”绿莼道。
“千万不可生出这样的心思来,莫说这事关系着二哥哥的安危,马虎不得。单说我应下了陆家夫人的事,也自该去兑现承诺。”徐春君也知道上山的路必定其苦万状,但从陆夫人那里求来的机会更是难得。。
自己决不能因为怕苦怕疼就想出别的法子来应付,她如今能凭借的只有求人者的诚信和陆夫人的怜悯。
“那陆夫人极有可能会暗地里派人盯咱们,你以为她不会防着咱们么?”紫菱道。
“难怪我们姑奶奶要派五姑娘出来,”程妈妈十分感佩:“单是这份见识和担当,就是别人比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