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最好能让赵牧知道,他从一开始就枉费心机,妄图折一段沉重似高台悲风,禁锢他眼中的自己轻如鸿毛。但鸿毛随风走,到了最后,总免不了七零八落,栽进泥泞里,连十二级的台风也休想拔起来。
但他没死成。
秦折也没死成。
他成了赵牧眼中自轻自贱,和秦折缠斗的笑话。
秦折打听了一番,才知道为什么赵牧能一眼肯定自己脸上的巴掌印不是赵二扇的,因为赵二三个月前最宝贝的右手骨折了,伤筋动骨一百天,离婚前才刚好,方能拿得稳画笔,当然是不敢用力甩他巴掌的。
三个月前,正是赵牧和赵二婚姻经历巨变的节点。
秦折听说是因为赵二查到了赵牧和他结婚的真相,痛不欲生,最可笑的是,知道这件事的前一夜,赵二居然还痴心妄想和赵牧长长久久,通过周家医院要给他生个孩子,被赵牧逮到以后,劈头盖脸地刻薄他痴人说梦,他那样的玩物身份根本不配给赵家生孩子。
秦折听到这些三个月以前的旧事情时,一边喝着井水凉过的果汁,一边噗嗤笑出来,这一笑,先前怀疑赵牧对赵二有异样情绪的想法全都像草木灰被风吹散,镜面上呈现一片光洁,虚实之间,映出他上位时矜骄的笑,和赵二即将下堂的灰头土脸。
周亭书倒是没有想过还能再和赵牧那个漂亮草包情人过两招,这个情人趾高气昂地出现他办公室的时候,第一句话甩足了他脸色——
我要给哥哥生赵家的继承人,什么时候能办好?
周亭书偏头看去,觉得他的脑袋也不比平常人小多少啊,怎么脑容量这么堪忧呢。
秦折丝毫没察觉他的目光,撕了一页文件随意折了个纸飞机,转头凶狠地楞向周亭书。
“这件事情,”周亭书演技一绝,略一咳嗽,面露难色,“您问我也没有用,要赵先生才能办好。”
秦折听出他语气里的嘲讽,抱着胳膊直起身,像只高傲的小天鹅:“我当然知道只有哥哥才能办好,我不像之前赵家那位,谁都可以摸两把。我说的是,你们什么时候能安排给我检查身体?”
周亭书抬眼瞧他,真是无知者无畏,敝屣把自己当金疙瘩了,声音一如既往的客气:“您要是愿意的话,今天就行。”
秦折草包得举世无双,眉眼一弯,竟折出一段几近纯真的绝世少年气来,咧嘴傻笑,转头把纸飞机嗖地从花台边沿飘了出去。
纸飞机乘风而下,飞过周家医院大楼的扇扇玻璃窗,一一经过生死,爱恨,别离,苟延残喘,声嘶力竭和静默无声,最后停在了一隅淡漠之上,渐渐化作了透明。
在那折透明之后,是赵二靠着床头懒洋洋看书,睫毛如蝶翅扇动,整个人是贴在空气里的透明画报。阳光高高沥下,给他滤了一片水波般的潋滟感,沈致彰进门时,就差点被他自然卷上反射的璀璨银光闪得掉下眼泪。
赵二听见开门的动静,也没抬头,以为是赵嘉柏,只轻着语气说了句:“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半晌没听到回应,赵二才从书里抽出注意力,投到门口抱着一束花长身而立的男人身上,陌生的眉眼让他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沈致彰察觉他表情的细微变化,笑出了故事里的山长水远,温柔似一锅软粥:“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1207病房秦折的粉丝,在1207没有看到他,听说他总往您这里来?”
赵二没有溺进那一锅粥里,收了书,眼皮一撩斜掠沈致彰一眼,心里的谱记着明明白白的帐,霎时笑了:“先生既然都能打听到他总往我这里来,就查不出他两天前就出院了?”
沈致彰笑容不变,段位挺高,一点没有被他拆穿谎言的窘迫,自动过滤掉他目光里的敌意,自来熟地把花拆开了放到窗台的花瓶里:“看来你是真的不记得我了。”
赵二目光水一样绕着他,发现这人虽然斯文但却有一股子风流,他的目光往上,风流就往上走,他的目光往下,风流就往下游,这样不着痕迹地把他从头发看至脚踝,再从脚踝看回去,赵二也没想起这个人是谁。
倒是刚进门的赵嘉柏,一见到沈致彰安静插花的侧颜,就脱口而出:“沈大哥!”
赵二捕了赵嘉柏一眼,疑问尽显,赵嘉柏便指挥司机放下画板和一堆画具,自顾自地栽到赵二病床上,挽着他笑:“他是沈家那位二公子沈致彰啊,二哥你不记得啦,前段时间聚会上你们还见过的!”
“不止前段时间,十四年前也见过,只是赵先生忘了。”沈致彰谦谦一笑,挽出一段浊世翩翩佳公子气。
赵嘉柏眼神在两人中间溜了一圈,嚼出了点味道,顺水推舟:“沈大哥你那么早就和我二哥认识了?那时候我还没出生呢。”
赵二闻言,这才又细看沈致彰的眉眼,只是很普通的长相,除了气质出众,丢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略一思忖,眼前虚晃过几个衣香鬓影的斑驳场景,赵二方才在里头捞到一双沉静温柔的眼睛,回过神来:“原来是沈先生,失礼了。”
“赵先生客气,那时候和赵先生见过几次后我就去美国了,前段时间再出现,模样都变了,也难怪赵先生没什么印象。”沈致彰体贴地疏通所有尴尬,看向司机拿进病房靠向而立的画板,眼中有惊艳,是老相识的语气:“这是赵先生的作品吗,之前在国外就听说赵先生画画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