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受伤了⑥
几天後,眼看就要开始准备年度舞展彩排,戴芷这才想起要找管湘拿回衣服的事。那订制服本来是给主领舞穿的,如今她既要退出,自然得还回。
「这……是原本的那一件?」戴芷看着管湘手里的洋装,一面翻出定装表b对,「不太像啊。」
「是同一件,只是我加工了,」管湘的手指扫过x前流苏,解释道:「这里的珍珠、侧腰的纱和底下的宝石,都是我缝上去的。原本的洋装太朴素,不适合主舞穿、也不贴合舞码主题。」
戴芷垂目细看。
舞蹈科生自行制作或加工表演服是常事,然而能有管湘这双巧手的人却不多,或者说──她对服装有独到且jg准的眼光,把本来不起眼的设计轻易就转变成了舞码要的华丽风格,放在群舞里一看,视觉上就有了层次。
戴芷不禁感叹……这孩子对舞蹈ai屋及乌,是而连服装改造都跟着上心,只是实在不知道她是用什麽样的心情,在受伤之後还坚持把衣服加工完的。
她微感唏嘘地接过洋装、收回袋子里,「真是辛苦你了,都不参加舞展还做这些。」
管湘表面上乖巧地点头,实际上却观察着戴芷的神se,她似乎完全没发现衣服曾经被她剪破一个大洞……那就好,管湘悄悄松了口气……受伤被迫退出舞展已经很丢人了,要是破坏衣服被人说成心有不甘、小肚j肠,那她只能更难堪。
「来,坐着吧。」原以为交接了东西就能走,没想到戴芷伸手拉了张椅子过来,「还有事情要跟你说。」
管湘顺从地坐下。
「你的腿,复原得还好吗?」戴芷云淡风轻问,「邢老师告诉我,你最近经常上复健中心。」
管湘皱皱眉……原来邢华和戴芷私底下有过联系。
虽然有些不安,她还是镇定地答:「还好,慢慢会有起se的。」
「是呀,只要坚持复健,肯定能恢复得很好,」戴芷一面认同她,一面翻着桌上的公文夹,「我以前学舞的时候,也有同学伤了十字韧带,花了不少时间复健……这种运动伤害,後续保养很重要,只要还能好好走路、不影响生活,就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听上去都是必然之理,管湘却觉得她话中有话,心底忐忑渐浓。
这时戴芷总算翻到了她要找的。她将那张纸ch0u出,递给面前的人。
转科申请书。
标题斗大几个字像砖块一样,把管湘砸得一阵晕眩。她维持面上的平静,冷静问:「这是什麽?」
「邢老师打过电话给我,也把你近期的检查报告结果大致转述了,我们一致认同你的腿伤需要休养。」戴芷的语气稍稍放柔,像是安抚,听在管湘耳中却b什麽都刺耳,「如果继续跟着科里的课表上课,你的腿是得不到休息的,这不是一件好事,对吧?」
不知道为什麽有一种被人背叛的感觉。
管湘深x1一口气掩去慌张,试图挽回局势:「我……我会努力复健,科里的专业课也会量力而为,不会让腿伤恶化的。」
像是早料到她会这麽说,戴芷叹了一口气,将她不肯接过的申请书放置一旁桌上,「那接下来一整个学期,还有未来两年的时间,你打算怎麽办呢?」
管湘眨眨眼,没说话,只听得戴芷继续说:「术科占我们课表一半以上,也是学期总成绩的重要统计项目,未来到了高二、高三,专业课只会越来越重,你知道吧?」
「……嗯。」
「再说,学校这麽培养你们,最终都是希望能将你们送进名门大学的舞蹈系……一来不愧对於父母为你们缴的学费,二来好的名声也对招生有益。身为全国前百分之一的尖子班生,届时考大学,你又打算怎麽办呢?」
「什麽怎麽办……」管湘没听懂,喃喃重复着,「不就是努力考上吗?」
抬眼,只见戴芷怜悯地看着她。
「你已经没办法跳舞了,你不知道吗?」
管湘眨了眨眼……她已经──
时间彷佛静止,而戴芷说的话远得像与她相隔一个足球场,她听不真切。
「你的主治医生帮你和邢老师看了这麽些年,我们应该相信他的专业……他说你即便恢复到最好的状态,也不可能再成为一名专业舞者了,那些训练你的膝盖吃不消,更别提还想进艺大的舞蹈系。」
管湘不发一语。
她看着戴芷身後的窗,窗外有棵不知名的树、树上开着不知名的小白花。一阵风吹来,枝桠摆荡摇曳着,然後……
花,落了。
「原本,邢老师想替你办休学,但是我告诉她,不能剥夺你学习的权利。经过讨论後,我们都认为尽早让你找到第二专长、辅导你转科,是现在最好的处理方式,所以……」话到此,戴芷再度将申请书递给管湘,「期末前考虑好你想去的地方,把表格交上来吧。」
见管湘没什麽特别反应,她又继续往下说:「从今天开始你不必参与所有训练课,我已经和科主任说好了,术科成绩不需要担心,但希望空下来的时间,你能在一般科目考试多用心,毕竟这对你未来转科也会有帮助的……」
不知道为什麽,管湘渐渐听不懂戴芷说的话了,到後来,甚至根本都听不见,就好像哪里传来高频率的嗡嗡声,把她的大脑和外界给隔开来。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麽离开导师办公室的,满脑子只是不停回荡着那句话。
「你已经没办法跳舞了,你不知道吗?」
管湘顺着楼梯往下走,一路上几次因为右膝无力而差点跌下,可她没有放慢速度,手里抓着戴芷给的转科申请书,脑子里并没有回去教室的想法。
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些事情,是再怎麽努力都没有用的,以前她不懂,如今终於明白了;而她断掉的十字韧带、无法再跳舞的腿,以及李朝明的诊断报告,也并非她不去看、不去听就能够当做不存在……世界还是得继续运转,即便她的命运已经大不相同。
跨出艺术大楼,管湘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只是漫无目的地走在校园里,迎面,两个nv生站在合作社门k0uj头接耳,对话声飘进了管湘耳中。
「别说上顶楼了,我刚爬到五楼去送东西的时候,就一直觉得毛毛的……」说这话的nv生一边搓着自己的手臂。
「到底为什麽美术大楼这麽可怕呀?一堆鬼故事……」
「那个位置风水本来就不好,聚y,」两个nv生凑到了一起、窸窸窣窣地,「而且去年有人在顶楼自杀你不知道吗?」
被告知的人吓了一跳,「真的假的……si了吗?」
「不知道,後续消息都被压下来了没证实,」在管湘持续前进的过程中,她俩谈话的声音渐渐变小,「不过吞了那麽多安眠药,应该是si了吧……」
捏紧手上的纸,管湘突然就有了目的地。
顺着斜坡爬了一小会,眼看那粉se建筑就在眼前,管湘微喘着跨步,突然感觉脸上一阵冰凉……她停下脚,伸手去0。
是水……她,哭了吗?
抬起头,细小而不易见的水滴从各方飘落……原来,不是她哭了,是天空在为她哭。
美术大楼的走廊和楼梯间满是画布和颜料的气味,管湘一步步往上,脑海里的想法渐渐空白,只是下意识地越爬越高,彷佛每往上踏一阶,痛苦就能减少一些。
过去十几年她兢兢业业地努力、拼命,可换来的成果却一夜间烟消云散,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什麽都没有。
前面再没有路了,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