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页
“没有。”
辛乔怕她冷:“怎么不在车里等?”
周琨钰没说话。
辛乔沉默了下:“我们一起进去吧。”
走近辛雷的墓碑,辛乔还是与每年一样,用管理室借来的扫帚,把墓旁边的落叶和灰尘扫干净。
只是今年风大,一扫落叶就乱飞,一片落叶旋到周琨钰脚下,周琨钰伸脚帮她踩住。
辛乔垂着眸:“谢谢。”
又把包里的抹布拿出来,走到一边拧开水龙头浸湿,来回擦拭着辛雷的墓碑。
周琨钰盯着她冻红的手指,低声问辛木:“这附近都没有热水么?”
辛木摇头:“没。”
其实辛乔自己倒不介意用凉水。
寒意浸染手指,像针一样往人骨头缝里扎,那股痛感一直钻到她心里,好像在提醒她永远不要忘了辛雷一样。
而日常又琐碎的生活是多容易让人忘却呢,像逐渐蒙住墓碑的灰尘一样,一粒粒积上来。
辛乔仔仔细细把墓碑擦干净,辛雷那张正直而英气的脸就露出来。
辛乔又像每年一样,端端正正把花摆上去,又摆上砂糖橘、苹果、卤牛肉,斟满辛雷生前爱喝的酒。
又拿了张纸垫在地上,怕被风吹走一直蹲身按着,被风拂乱的头髮完全遮挡了她的脸,她不知在用什么表情叫辛木:“过来磕头。”
辛木走过去,恭恭敬敬磕头。
辛乔也是一样。
直到磕完了起身,她才把凌乱的头髮拨到耳后,露出黑白分明的一双眼,注视着墓碑上所嵌辛雷的照片。
良久,才轻声叫周琨钰:“过来献花吧。”
周琨钰捧着花上前:“叔叔,我叫周琨钰,我是辛乔的女朋友。”
辛乔鼻子猛然一酸,像今早侵袭了她太久的冷空气以极大后劲卷土重来。
她看着周琨钰把花摆到辛雷墓前,又认真的、端正的、以超过九十度的姿势,鞠了三个躬。
在这之前的许多年,辛乔给辛雷扫墓时都没再哭过了。
然而此时终忍不住低头,按了按自己的眼角。
指尖一阵温热。
眼尾瞥到辛木,也在一旁埋着头,是哭了么?
辛乔很难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
如果没有她和周琨钰观念上的衝突,那她只会有坦荡和感动,还有让辛雷见证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欣慰。
但此时,她被充盈、沮丧、矛盾的心情裹挟着,听周琨钰鞠完躬后退到一边,压低声对她说:“我很庆幸自己揭露了爷爷的那些往事。”
“现在我终于可以在叔叔墓前,坦然的说出这句话了。”
在朗朗天地间,在最重要的亲人面前。
周琨钰扭头望着她,把被风拂乱的黑色长发挽到耳后:“我是你的女朋友,对吗?”
辛乔点点头。
周琨钰忽然有些不忍。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辛乔露出那样的神情。
辛乔并不永远都是正面情绪,有些时候她是颓靡的、寡言的,心里埋着隐隐愤怒,像座休眠火山。
但那是周琨钰第一次在辛乔脸上看到那种显而易见的悲伤,眼角向下压着,透出一点红。
那也是从小在周家长大的周琨钰,第一次有些厌烦了自己的心计深远。
她为什么要把辛乔逼到这地步。
她走上前去,拥住了辛乔。
辛乔看起来肩膀绷着,却在接触到她的一瞬软化,低头靠在了她的肩头,就像那日在旧筒子楼下靠在她肩头一样。
周琨钰默默望着墓碑上辛雷的照片。
方才她那番自我介绍,固然是发自真心,但同时,她的确是在进行道德绑架。
她是在点明自己的付出,点明自己的身份,点明辛乔对自己的责任。
放在以前,她虽爱用计谋操控人心,但断不愿做这样的事情。周琨钰对人进行道德绑架?开什么玩笑,她有她自己的骄傲。
但现在,她却不吝于这样做了,如果这能让辛乔愿意转岗、远离一线的话。
周琨钰望着辛雷那张黑白照想:您也会想让辛乔转岗吗?
不知靠了多久,风越发大了,周琨钰的大衣被吹得猎猎作响,不断扫在辛乔的牛仔裤上。
辛乔从周琨钰肩头起来,揉了揉眼睛。
周琨钰一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一手摸了摸她的后脑,揽着她的肩走到辛木身边。
她的笑意淡而柔和:“木木,冷吗?我们先去吃饭好吗?”
辛木点了点头。
她又问辛乔:“可以坐我的车吗?”
辛乔跟着点头。
三人一起上了保时捷,周琨钰转动方向盘。
辛乔扭脸望着窗外,不知是在看苍翠的松柏,看越来越远的墓园,抑或是什么都没看。
大概是什么都没看的,因为随着周琨钰打开暖气,车内温度升上来,车窗蒙上了白茫茫的雾,但辛乔的脸也并没转过来。
还是那样望着窗外,在发呆。
周琨钰的道德绑架是有用的,毕竟现在辛乔老老实实坐在她车上。
但她忽然有些倦怠。
踩着刹车,望着前方悬空的红灯。
“琨钰姐姐。”
辛木在后排叫她。
周琨钰回过神来才发现,交通灯不知何时已经变绿了。
她轻点油门,启动车子,不一会儿,把辛乔和辛木带到一家茶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