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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琨钰坐到她床边,脱掉了鞋。
背影有一瞬静止。
此时辛乔听到的心跳,是来自于周琨钰,还是她自己?
周琨钰没有掀开被子,小心避开她的伤,在她身边和衣侧躺。
辛乔是平躺着的,望着天花板,若此时有个俯视镜头,便能看到周琨钰好似依偎在她身边一样。
辛乔:“会不会着凉?”
周琨钰摇头,头髮蹭着枕头髮出微微的窸窣声,累得连话都不想说。
辛乔放轻声音:“睡吧。”
周琨钰的睡意已经开始弥漫:“就睡十分钟,你不会不叫我吧?”
辛乔望着天花板。
“不会的。”她说:“你放心睡吧。”
周琨钰的呼吸很快变得绵长而平稳。
她睡着了,辛乔睡不着,一直就那样望着天花板。
不知是因为这几天睡多了,还是因为周琨钰这样睡在她身边。
她们在床上交缠的时候很多,放肆的、灼烧的、好像没有明天的。
这样温馨而眠的机会却很少。
现下想来,那样在欲念中沉沦的周琨钰好似的确带着种不问未来的决绝,烟花般尽情的燃烧自己,好像很清楚在那一瞬盛放之后,天地重归黑暗,她终将无可奈何的回到既定的轨道上去。
辛乔很缓慢的眨着眼睛。
她不算一个很细腻的人,但夜色逼着人无可奈何的品尝自己的点滴情绪。
她对周琨钰,有怨怼,有不甘。
但这些像白日喧嚣一样在夜晚来临时败下阵来,她发现心里最终剩下的,还是对周琨钰的心疼。
说不上为什么,从刚开始认识周琨钰的时候,她就心疼周琨钰。
此时周琨钰在她身边静静睡着,呼吸那么沉,能听出真的非常累。
辛乔思忖:她应该让周琨钰多睡会儿么?
她看了眼时间,周琨钰已经睡了七分钟了。
离两人的约定,还有三分钟。
辛乔私心想,还有其他医护人员在,让周琨钰稍微多睡会儿,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时间在夜色里一分一秒的流逝,好似能让人听到那滴答滴答的刻度。
还有两分钟。
还有一分钟。
辛乔轻轻的开口:“周琨钰。”
周琨钰没醒。
辛乔再次轻轻的叫:“周琨钰。”
正当她准备轻搡的时候,周琨钰一下子睁开眼,撑着坐起来:“十分钟到了么?”
辛乔:“别慌,刚到十分钟。”
周琨钰稍微定了定神:“嗯。”
她从床上下来,穿上鞋,稍微理了理衣服和头髮,往门口走去。
最后回了一下头:“你好好休息吧。”
辛乔:“好。”
走出去的时候,她又看了眼辛乔。
辛乔很平静的望着她。
她最终翕动了一下双唇:“谢谢。”然后飞快的走了。
病房里重归绝对的黑暗与宁静,辛乔无声的笑了笑。
周琨钰刚才那声谢是谢什么?谢她借床给自己睡觉么?
辛乔觉得这只是很小的一方面,更大程度上,周琨钰是谢她遵照十分钟的约定叫醒了自己。
她理解周琨钰。
若超过十分钟不叫,便和她之前觉得周琨钰义诊时撑不住一样,是看轻了周琨钰。
周琨钰从不需要怜悯和更多的关照。
她是和辛乔一样的战士,只需要在累得受不了的时候,辛乔借出个肩膀让她靠一靠、喘口气,然后目送她继续踏上战场。
她尊重周琨钰,也为周琨钰骄傲。
刚才周琨钰那声谢,是在谢这个吧。
又过了两天, 辛乔的身体状况持续好转。
护士帮她打来午饭时跟她闲聊:“周老师对你可真好,忙成那样,还每天都来看你。”
辛乔想:周琨钰对她好么?
好像, 对她最好的是周琨钰,对她最不好的, 也是周琨钰。
她开口问:“周医生她们该准备回邶城了吧?”
每天也能从护士嘴里听到周琨钰她们的情况,大部分危急重症病人得到有效缓解, 后续的治疗可交由当地医院完成, 周琨钰她们应该可以功成身退了。
护士回答她:“嗯, 她们明天就走。”
而辛乔作为伤员, 此时移动不便,显然还要在这里多留一阵。
她抿了下唇,周琨钰还没跟她说过要走的这件事。
今天是周琨钰在这医院支援的最后一天,想来很忙,一整天都没有出现。
到了临睡前熄灯的时候, 她才露脸。
很仔细的检查了下辛乔的伤口:“愈合得很好,会没事的。”
辛乔心里知道,这样的仔细是因为周琨钰要走了,她的伤情照护, 要交给医院里的其他医生了。
周琨钰怎么能留下呢?慈睦还有那么多等着她回去做手术救命的人。
况且,她又有任何理由为了辛乔留下么?
她们俩早都已经分手了。
辛乔有种感觉, 在镜山的这段日子,是被摘出她们的生活轨道而独立存在的, 在这里的周琨钰, 不是平时的周琨钰。
那些温柔, 那些眷恋,那些轻捏她掌心的缱绻, 随着她们先后离开镜山,便将像这里头顶的星空一样,只能留在这里,带不进她们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