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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琨钰觉得自己真是跟辛乔待久了,以前的她怎会问出这么直白的话呢?
她和代珉萱都习惯了河面下的暗流,什么都不必挑明。
可她不要那样。
不要晚宴上刻意拉远的距离。不要一个人不知所措的寂寂的夜。不要餐桌边说起对方与他人关系时故作从容的笑。
代珉萱不答话,就那样看着她。
然后抬手,一颗,一颗。
正装衬衫形状笔挺,从来勾勒出的都是稳重与矜持。直到此时被攻破了防御,露出代珉萱雪白的一截脖颈。
而代珉萱的皮肤太薄了,喝了酒,碰也不需要碰,变作打翻胭脂又慌乱擦拭过的淡淡的粉。
周琨钰讶然:“你做什么?”
代珉萱望着周琨钰月白礼服的细细肩带。
周琨钰肩峰的形状很好看,像连绵起伏的山峦,肤色给上面覆上莹润的雪。
代珉萱轻声问:“难道你没有想过么?”
又把声音压得更低:“我想过。”
周琨钰心里一跳。
屋内的两人并不知道,此时的阳台,辛乔在一片黑暗里默默站着,垂着眸,不去看那两人。
周琨钰定了定神,攥住代珉萱想要继续往下解衬衫扣子的手腕,阻止了她动作又放开:“你还没有回答我,你说的‘喜欢’到底是什么意思?”
代珉萱:“周济言,陈祖铭,他们什么都不算。”
“表面上的妥协,反而能让我们获得更多自由。做到了家人需要我们做的事,他们就不会再管我们太多。”
“我花七年时间想通了这一点,你为什么还想不通?”
周琨钰比她自己想象中平静:“你是从水城过来的?”
代珉萱点头:“我说突然有急事,让司机送我。”
“阿钰。”一向自持到内伤的代二小姐,说了此生最出格的一句话:“让我把我自己给你。”
周琨钰挑挑唇角:“然后呢,再去跟我大哥结婚?”
她倏然发现,其实把这些话挑明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难。
比一直闷闷的压在心里好多了。
像辛乔那样横衝直撞的活着,果然畅快。
代珉萱被她逼得顿了顿:“我可以不跟他发生关系。”
周琨钰唇角笑意不减反增:“但你必须要跟他结婚,对吗?”
代珉萱向来挺立的衬衫领口此时半垂着,淡绯的锁骨媚态间开始露出一丝狼狈。
她开始环视这屋内。
“你怎么会租这样的地方?”
“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为了她,对吗?”
周琨钰:“你跟了我那么久,还有必要问我这问题么?”
代珉萱的眼神定了定,像是消化了下这件事,然后轻声说:“我不介意。”
“这么多年,我知道你很压抑,你想发泄,你想找刺激。”
她伸手把周琨钰垂在肩头的发丝拂好,像小时候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其实周琨钰也在心里梳理过很多次:她对辛乔到底有多爱?
她爱上辛乔这样一个与她完全相反的人,会不会潜意识里,的确因为她想要反抗周家?
那些缠绵悱恻的吻。藤蔓般缭绕的拥抱。没有明天般的纵情。
会不会的确是为了发泄?
可是最后。
像大浪淘尽后露出水底的石块,辛乔一双清亮的眼在她心底露出来。
愤怒的。衝撞的。纯粹的。欣悦的。
她发现自己心里清楚铭刻着那双眼的每一种情绪变化。而无论如何改变,即便是在强压着愤懑的那次亲密中,那双眼也坦荡如初。
她摇了摇头,很肯定的告诉代珉萱:“不是发泄。”
代珉萱的脸色变了:“你不会要告诉我,你是真的喜欢她吧?”
周琨钰笑了,再次摇了摇头:“不,阿姐,我爱她。”
代珉萱怔在当场。
“不可能。”不知过了多久,代珉萱的语气,像小时候指出周琨钰做错了一道数学题:“你们是太不一样的两个人了。”
周琨钰反问:“为什么一定要一样呢?”
“因为你们的学识,教养,金钱观,乃至喜好,都决定了你们相处起来会非常困难。”
周琨钰回忆了下:“我不这么觉得。”
她回忆时微扬的唇角刺痛了代珉萱:“你会后悔的。”
周琨钰提醒她:“阿姐,不早了,你该走了。”
“还要回水城么?我找车送你?”
代珉萱摇头:“我回我自己家。”
“然后呢?”周琨钰笑笑:“你还是会跟我大哥再见面,还是会跟我大哥结婚。”
“阿姐,你说我想不通也好,说我轴也好,我早说过了,我要的不是这样。”
周琨钰站起来:“请回吧。”
代珉萱摇摇晃晃站起来:“没关系,你现在想不通,我等到你想通的那天。”
她拎起自己的包,周琨钰想了想,还是抓起披肩跟上她:“我送你。”
她从没见代珉萱喝过酒。
代珉萱的步子略微踉跄,周琨钰刚要扶住她,阳台的门忽然开了。
辛乔不知在黑暗里站了多久,随着屋内的灯光淌出来,她微眯了眯眼。
那张清秀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如果周琨钰踏进玄关时开了灯,如果她今晚不是厌倦的直接踢掉高跟鞋而没穿拖鞋,那么她早看到鞋柜边辛乔的鞋了,她早发现辛乔其实也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