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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乔背起行李袋,玩具熊的头就蹭着她的胳膊,她又把那个绿色塑料盆抱起来:“还有没有什么忘带的?”
“没有了。”
两人一同走出医院,辛木大概想着周琨钰方才说的话,一次也没有回头。
辛乔本想打车,但有时候节俭已变成骨血里的习惯,辛木说:“坐公交吧,我都好了。”
辛乔应了声:“嗯。”
两人站在公交站,秋日的阳光从叶片缝隙里漏下来。辛木背着自己的书包,站在辛乔靠后一步的位置,伸手挠着玩具熊的鼻子:“老姐。”
“嗯。”
“你呢?”
“什么?”
“你也有怕的事么?”
“没有。”辛乔望着马路对面,一个年轻的母亲买了隻气球,正往婴儿车的扶手上拴。
辛木闷闷的嗤了声,辛乔勾唇,决定坦白:“有。”
“是什么?”
“不告诉你。”
辛木又哼唧一声,静默下去。当望着公交远远驶来的时候,她又抬手挠了下玩具熊的鼻子:“其实我还是会有一点,想周医生。”
“你呢?”
辛乔望着公交车摇摇荡荡的车身:“不会想周医生。”
其实这句话答得有些奇怪。
她是寡言的人,答一句“不会”就好,偏偏说了个完整的句子。
公交车刹在站牌边,她让开门口,先是护着辛木上车,尔后自己才登上去。
她不是什么文艺的人,只是今天阳光光斑很美,让公交开门的那一瞬间莫名具备了某种仪式感,好似她们人生的下一阶段,通过这扇对开的门,就此开启了。
她不会想周医生。因为她觉得周医生说得对,这段漫长的生病的经历,是该抛在脑后了。
她不确定的是,不想周医生的她,还会不会,想念周琨钰。
或许她应该等一等,等着时间告诉她,她会不会想念周琨钰。
但生活没给她这个机会。
因为辛木出院的第一天,她就见到了周琨钰。并且,是她主动。
那天早上,她跟队里多请了两小时假,去医院补一些医保的手续。
走进慈睦,便听到有人在议论——周医生被打了。
哪个周医生?
她站定了,细听了听——周琨钰医生。
传闻总是绘声绘色,她很快听明白了。周琨钰和王敏辞是一个医疗组的,王医生收了一位患者,是由其他医院转诊过来,那类手术是王敏辞的专长,经验比俞怀远还要丰富。
但那位患者年逾七十,有各项并发症,在充分做了术前检查和各项风险预案的情况下,最终没能挽救这位患者的生命。
家属不服,提起上诉,经过调查后,王敏辞医生没有医疗过失。
家属仍不服,找到医院来,医院怕王医生露面让家属情绪更激动,而那场手术周琨钰是一助,便让周琨钰去了。
“哎哟,听说可惨了,脸乌青乌青的,肿了好大一块。”
“不会吧,我听人说,后来还见周医生了,虽然戴了口罩,但瞧着,挺正常的呀。”
辛乔有那么一瞬间动过去找周琨钰的念头。
但周琨钰说:“忘了我,忘了生病这回事。”
辛乔也隻跟队里请了两小时的假,取了药便匆匆走了。
夜色如酒这句话的意思大概是说,所有的想法是从深夜开始发酵。
辛乔归队后做了整日的训练,缺勤太久,身上都有些酸痛。坐在家里,身上难捱,时间也难捱,便和以前一样出门散步。
有时她靠双腿漫无目的地走,有时也会乘夜班公交。
这天她从公交下来,发现不知怎地,就来了周琨钰公寓的小区外。
她先是在小区外的长椅上坐了一阵,抽了支烟,然后掏出手机,指间的烟还没熄,一点点烟灰落到屏幕上,她伸手拂去了,才敲下几个字:“在哪里?”
盯着看了一阵,看得都好似不认识那些笔画拚成的字了。
点击,发送。
又把手机收起来,抽完最后一口烟,站起来慢慢走到垃圾桶边,去把烟头扔掉。入了夜有些凉了,她出门时罩了件棒球外套,此时迎着夜风裹了裹,口袋里手机便是在那时震了一下。
她走回路边长椅坐下,双手插进口袋里,望了会儿眼前的夜色,方才把手机掏出来。灯光散落的一缕光源落在屏幕上,像方才落上的一点烟灰。只不过她用指腹揉了揉,那光却是抹不去的。
尔后屏幕亮起。
周琨钰回的是:“在公寓。”
她收起手机,又坐了一会儿。直到风卷着一片落叶掉下来,像在她肩头点了一下,她站起来,走向门岗,说明拜访谁。
手插在口袋里,指尖微微蜷着。
她在试,周琨钰有没有通知门岗放行。
保安瞧她一眼,做了访客登记,很顺畅的给了她访客卡。
她放进兜里,指腹贴着那边缘,反反覆复的刮擦。
一路上了电梯,她摁门铃,门还是自动开了。玄关里放着拖鞋,她走进去,远远便望见周琨钰坐在沙发上沏茶。
身形若青山,衣袖随沏茶的动作轻轻一撩,茶香一氤,便是青山上缭绕的烟。
她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眉若远黛,柔顺的垂着。辛乔没说话,绕过茶几走到她左侧,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