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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木入院后,每天会做各项更细致的检查并为手术做准备,让指标更接近手术要求。
她的敏感只有辛乔一人能识别,在其他人眼里这是个活泼开朗的小姑娘,几天下来护士都很喜欢她。
于是告诉辛乔:“给木木做手术的,应该是王敏辞老师。”
“不是俞教授么?”
护士摇头:“俞教授太忙了,不可能每台都是他做,王老师跟他是一个组的。”
辛乔张了张嘴,又合上:“是,我明白。”
她见周琨钰的时间不多,就是每天查房的时候。周琨钰会笑着与辛木聊几句,握一握她的手,辛乔直愣愣在一旁站着,那种柔软的语气和姿态,她做不来。
之后周琨钰衝她点一点头,便走了。
穿着白大褂的周琨钰,对她的态度总是隔着距离。
这天辛木继续做题,辛乔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掏出手机,低头。
反覆查着王敏辞教授和俞怀远教授。
是,能做这种级别手术的医生,不可能不厉害。
可是网上说。
俞教授是现下做tr周氏手术的第一把刀。
俞教授是周承轩教授最得意的弟子。
俞教授到目前为止手术的成功率是百分之百。
网上说……
网上说……
网上说……
辛乔突然一下子摁了手机锁屏,直起腰。
辛木吓了一跳,抬眸看她。
辛乔:“哦,没什么,手机不好玩。”
辛木睨她一眼:“你本来也不爱玩手机啊,你要不拿点什么核心价值观的书来医院看,你们不是要考理论的吗?或者,你出去转转也行,天天这么守着我,好吓人呐。”
“有什么吓人?陪你不好吗?”
“也不是你这么个陪法……”辛木嘻嘻一笑:“主要吧我怕我做完手术身体好了之后,你一下子生活没寄托了,生出一种空巢老人的心态。”
辛乔佯瞪她一眼,辛木把练习册挡在脸前笑。
辛乔知道她什么意思: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自己的手术不会有问题。
倒是辛木来安慰她。
辛乔的心又揪了下,站起来:“我去花园转转。”
“赶紧去赶紧去。”辛木埋下头继续做题,像一切不耐烦应付长辈的孩子。
辛乔走出病房,走廊里听到两个病人家属压低声正议论:“造孽哦,才五岁,就那么没下手术台。”
“她妈妈每天在某书上发记录的,我天天看,都说要好了的嘛,突然就……”
她们在说的是,其他医院一个小女孩因心臟问题过世了。那小女孩有个好听的名字,叫花蕊。
辛乔抿着唇线,沉默的从她们身边路过。
坐到花园里,掏出手机,打开她们说的那个app。
她手机用得很少,这些app还是辛木帮她下的。
坐在长椅上,搜索到花蕊妈妈的id,滑到最底部,开始一篇篇日记从前往后看:
“我的天使,今天你住进医院了,带着你最心爱的玩具小熊,它和妈妈都会一直陪着你的。”
照片上的小女孩,有双星星般的眼。
然后是大量的医院生活纪实,那些生动的描述看得住院的人心有戚戚焉,辛乔嘴角不自觉勾了勾。
很多小女孩的照片,睡着的,笑着的,张开手臂要抱的。直到最后一篇。
什么文字都没有了,只剩一个光秃秃的日期记载:“2022年9月13日。”
一张照片上,小女孩消失了,她的病床隻放着她的玩具熊。而那床对于小小一隻玩具熊来说,真的显得太大了。
辛乔盯着那张照片。
原来真正极致的伤悲,是很安静的。
没有哭天抢地,没有愤怒指摘,就是大到像片海的病床上,静静躺着一隻小得过分的玩具熊,它曾亲近的灵魂,再也靠不了岸。
近秋了,阳光还炽烈着,可已没了夏天的温度。
辛乔把手机锁屏,盯着眼前一道烈白的光,伸出手,看阳光从指缝间流水一般漏过。
好奇怪。
怎么不是暖的呢。
不知坐了多久,辛乔回到病房。
辛木问:“老姐,你今晚是不是要回家拿换洗衣服?”
“嗯。”
“你帮我把我的那隻玩具熊带来,不然我总觉得睡不好。”
辛乔深吸一口气:“辛木。”
“你几岁了?谁十四岁还要抱着玩具熊睡觉的?”
辛木一下子抬起头:“这也有违你的原则?”
辛乔沉默,蜷一下垂在裤缝边的手。
辛木又折下颈项:“是,我知道我很幼稚,晚上还要抱着玩具熊睡觉。可我想抱什么人的时候,不抱玩具熊的话抱谁呢?抱你么?”
“我不能抱你。”辛木摇摇头。
“你身上压的东西太多了,我怕我再一抱,就把你给压垮了。”
辛乔一下子转过身,佯作倒水。
这么多年,辛木从来没对她倾诉过自己的情绪。只在这个将要手术的傍晚,辛木那一向开朗的笑脸面具上,裂开了一道细细的缝,让辛乔得以一瞬窥见里面的幽暗。
辛乔总觉得自己伪装得很好,可她是真的伪装得很好么?
辛木分明瞧出她像一个不堪重负的木架子,生怕自己的情绪哪怕是片轻飘飘的羽毛,往上一迭,也足以压垮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