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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乔不想再看周琨钰,下意识转开眼眸,盯着地板拚接出的缝隙。
周琨钰笑了。
很轻的气音,像拂过竹林的一阵晚风。尔后温柔的、清泠泠的说:“嗯,这么害羞啊?”
几乎是她开口前顿的“嗯”那一声激怒了辛乔。
辛乔攥着她手腕两人站得这样近,可周琨钰的声音丝毫不妖娆,纯净得似能拧出水来。
开口前还有一个语气助词的缓衝,像她一手撑在膝上,勾下腰,丝滑的长发垂下来,煦暖的在与年岁稚嫩很多的小姑娘说话,说今天的云很白好似一团棉花糖、说那对一蹦一跳的小兔子很可爱。
辛乔扭回头来,看着周琨钰。
周琨钰的长发没有垂下,只是柔顺的披在肩头,掉了那么一小缕在衬衫领口里,好似一道风向标,提示着方才一瞬的秘密。
辛乔发现周琨钰一直饶有兴致的望着她。
此时周琨钰眼里的辛乔是这样的——她紧攥着周琨钰细瘦的手腕,指腹贴着跳动的脉搏,掌纹里开始一点点往外沁出细汗,烫着人的皮肤,压低声音问:“周琨钰,说话,你到底干什么?”
周琨钰从容的答:“如果你对我没什么感觉,就只是给你讲旧话本子上的一个典故而已。”
辛乔攥着周琨钰的腕子,一时没放。
眉骨上那道小小伤痕几乎成了她那清秀面庞上奇异的点缀,眸子亮得似昏淡夜幕里的那颗启明星。她掌纹里有细汗,鼻尖倒不至于沁出汗,只是看上去潮润润的,眼神倔得不像话。
微咬了一下唇角,又松开。
周琨钰初见辛乔,便觉得她是一个很复杂的人。
她表面很平和,看上去眸光淡淡的,能理智的处理一切。
你再往下看,会发现这种平和下藏着某种意义的颓,她不是装作不在意很多事,她是真的不在意很多事。
可你不能在这里止步,你继续往下深挖,像剥开灰暗的地表竟发现涌动的滚烫岩浆一样,你会发现她真正的底色是愤怒,是倔强,只不过藏得很深很深。
她不是真正逆来顺受的那种人,不是一味“被动挨打”的那种人,她的倔强和骄傲让她从来没有被真正製服过,哪怕想要製服她的,是残酷的生活。
她天生反骨,对于危险,她并不畏惧。
比如,面对着本能让人觉得危险的周琨钰,她生出了丝丝缕缕的好奇。
就像周琨钰说的,如若辛乔对周琨钰没生出什么特别感觉,那方才错手般的一瞬,便可忽略不计。
可辛乔没放手。
周琨钰一个略出格的举动,好似挑破了两人间有些奇妙的化学反应。
那种感觉,或许从第一次见面便已开始。
辛乔的眼神无处落,无意的停在周琨钰的双唇,莫名其妙的想:周琨钰涂唇膏了吗?她不确定,隻觉得那双唇看上去润润的,泛着很清雅的香。
之后发生了一件令她极之意想不到的事。
在她那样注视着周琨钰的唇时,周琨钰竟然扇了下眼睫。
眼里的一抹紧张露了半秒便一闪而过,再次睁眼的时候,又是眼尾微挑的笑意了。
如若不是辛乔有着超乎寻常的观察力,一定捕捉不到那一瞬。
辛乔愣了。
周琨钰面对着她时太从容也太熟稔了,而她青涩得过分,好似懵懵懂懂在被周琨钰引着走。
可这样的周琨钰,竟然在为她的不放手而紧张。
辛乔开始怀疑自己了。她真的看对了吗?是错觉吗?
这时外面有轻轻的敲门声响起,很规整,哒哒哒,叩三声。
是代珉萱的声音:“阿钰?”
辛乔这才恍然惊觉,她和周琨钰并没有真正跌入一场梦里,她们还处在现实中,豪宅在鸽群在周琨钰的家人在,会有家人来敲周琨钰的卧室门。
那群养尊处优的人中会有任何一个,知道周琨钰柔白衬衫下藏住的繁复墨色么?
那样妖娆的款式,好似对循规蹈矩的一场无声反抗。
辛乔倏然放开周琨钰的手,跨后一大步与她拉开距离。周琨钰站在原处,笑着,很轻的咬了下自己的舌尖。
然后扬声答:“阿姐,我们在这里。”
辛乔背上的汗反而沁得更密了。
因为周琨钰答她家人话的时候,声音那般冷静,好似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辛乔心想:这女人,好厉害。
代珉萱见周琨钰没有开门的意思,在门外说:“爷爷泡了茶,请辛小姐去尝一尝。”
两家过从甚密,代珉萱对周承轩的称呼也省略姓氏,跟着周家晚辈一起称“爷爷”。
周琨钰应一句:“来了。”
向上抬了抬两隻手臂,把一头长发往肩后一拨,又恢復那端庄无暇的模样:“爷爷的茶是好茶,辛小姐,去尝一尝吧?”
辛乔只是在想:如果方才没有人忽然来敲门的话,她又会如何应对?
她对周琨钰,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周琨钰拉开卧室门,从容的踏出去。
辛乔跟在她身后,夜更浓了些,但眼前所见的廊腰缦回,竹树清幽,都与先前没改换。
两人隔着段距离,很难想象刚才一间密闭的卧室里,温度好似倏然升高般熏着体香溢散,两人站得那样近,好似在共同期待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