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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5节

 

也许是跪太久了,听闻这些事,众人有些头晕目眩,再无早上那份忧国忧民忧皇帝的心。地面上的影子从身侧移到身前,再有交头接耳,聊的总算不是雪娘子如何如何。而是……

黄靖愢,真有此心?何等糊涂啊!

日暮偏西,薛凌翻身,手指触到一片冰凉,瞬间睁眼坐起。看清自己是在壑园房内,又徐徐仰倒,睁着眼睛躺了一会。

思贤殿外重臣已跪了大半日,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好几拨宫人跑出来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有道是君王也是常人,瞧瞧当今圣上,过的是什么日子。名正言顺的皇后,是霍贼的女儿。生身养命的母亲,是黄家的妹子。好不容易盼个儿子来,差点将自己的命换给他。

孤家寡人,他已经做了,这宫里头,也就雪娘子一个可心的对不对。死都死了,不就是一块坟。后宫事,那就是皇帝的家事,将心比心,各位大人难道就不能让这一步?

不能让,张大人义正言辞。君为天上子,为天下父,岂可以常人论之?若以私徇法,以情逾矩,上行下效,以后国之如何,朝之如何?民要怎么看待他们的天子?

他斜视那太监:“宠臣阉人,敢妄议朝政,天子何来家事?”

太监哑然,拂袖转身往回,终归跪着的人不是自个儿。临进殿,他在门口向后瞟了一眼,约莫记起这位张大人,只是礼部一个小司制吧,具体分属礼部哪一院都记不起来了。

这种事情,确然该礼部进言。但这等场合,怎么也轮不到个小东西来说话。他抬脚进屋,又记起初八祭天后,礼部就没剩几个人站着,都在大狱里头等查呢。

这位小张大人此刻来做出头鸟,也不知是寻死啊,还是想先飞。

总而都是怪不容易的,他摇摇头,心想着还有两日好跪。站着的功夫,殿里当值的太监小跑出来,说是皇帝交代再去库房取几样东西给雪娘子安穴。都是她生前喜爱的,皇帝事忙,这会才想起来。

于是两个太监一路往外,各自低头不敢多言,却都想着雪娘子活着时是宫里少有的良善。虽然是因为她出身寒微不敢跋扈,到底是多给了他们这些下人体恤。

不知道这样一个人,死后还要晾几日才能入土为安。

皇帝要借一个女子的尸体和大臣拉锯多久呢?这问题连霍云婉都猜不透。一日?两日?至少也得拖个日吧。

拖的越久,才能说明皇帝妥协的是何等艰难。才能让那一群酒囊饭袋鼓掌相庆,以为自己打了个漂亮的胜仗。

高兴之余,谁还管皇帝屠了自己母族啊。

这两日晴好,长春宫里的炭盆少了好些。霍云婉走了几步,方将手中一叠经文喂尽火里。

火舌蜿蜒上去,屋内顿时一阵莲花清气。原她未用纸张,而是有市无价的莲丝帛来抄写经书。

这种帛是用荷花茎里抽出的细丝织就,一亩荷塘一寸帛,宫里头年年多不过能得五匹。

此刻落在炭盆里,转眼消弭成灰,寻常事而已。

倒是笔墨里参杂的些许金沙还能有迹可寻,些许没散开的炭灰上,还能看出些笔划简单的字,约莫落款处写的是“子时”。

要用人么,自然要问的清楚些。苏姈如曾说过雪娘子生辰八字,霍云婉记得清楚。

她说,姑娘家生在午夜子时,天高的心,薄纸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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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路岐

当时说来是个乐子,现在想来,多少有些讽刺。霍云婉拿过架子上一枝银茶针将炭灰拨弄了两下,又转身回桌前取过一叠经文,抬笔落了苏姈如的名姓。

只是这回的经文,是用的最不入流的荒草纸,正是薛凌上回来嫌弃的那种。燃烧后,味道有些呛人,霍云婉轻掩了鼻息,随即唤来个宫人,吩咐将炭盆拿去换了。

宫女拿着帕子垫手,依言将炭盆端到后院花圃。春日花蓄苞,须得些炭灰积肥养土。往年这些粗活都是太监做,自从皇后礼佛,长春宫里见不得阉人,便只得寻常宫女辛苦些。

炭灰倾泻时,有簌簌粉末扬起如雪,几经飘飞,白成苏银手里的冥钱,撒了漫天。

京中自昨夜禁严,皇令闭城三日。本来这种防小人不防君子的规矩对苏府而言不值一提。只是突然之间,苏夫人的名头,似乎就不太好用了。

饶是苏远蘅尚有个行运使的官职在身,御林卫仍是铁面无私,牢牢把守苏府近处,一口咬死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出门。

直到早傍晚时分,驸马府才来了个年迈嫲嫲,见面先给苏远蘅跪下。说是昨夜乱党入了驸马府,黄承宣那个奸贼逼迫公主不得,痛下杀手。苏夫人义薄云天,替公主挡了刀,事后回天乏术,人就这么没了。

她痛心疾首,话却说的分外顺溜。

苏远蘅尚未应答,坐在旁儿一位约莫四十岁年纪微胖男子拍着大腿喝斥:“什么东西来苏府胡说八道。”

嫲嫲瞅两眼苏远蘅,又瞅那男子,来回瞅了两下,犹疑道:“您……您莫不是苏家老爷?”这也没听说过苏家有老爷啊。

那男子不答,苏银在一旁青筋暴起,苏远蘅却依旧软倒在躺椅上,轻描淡写问:“昨晚的事儿,怎么今晚才来报啊。”

他抬眼看外头,笑道:“你瞧,天都黑了。”

那嫲嫲愣住,莫名其妙转头往外看了看。她是来的晚了些,但太阳还没落下去,天边一片亮橘色,怎么……就……就黑了?

她忙垂头拭泪,还是请苏家的公子原谅。永乐公主去年落水,身子一直差的很。再加上昨夜这么惊吓,哪还能主事呢。

驸马府里个个跟无头苍蝇似的,说着话她呸呸两声,轻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点头哈腰道:“这称呼以后也不消喊了,那反贼死了,公主失魂落魄,底下人都没个主意,这不乱哄哄直到现在才往贵府来。”

苏远蘅没答话,嫲嫲又道这天大的恩情,定是要为苏夫人请匾立传,求恩讨赏。好话说了一筐后仍不见苏远蘅应答,方降低了嗓子,试探着道:“苏家小爷,是不是先去将尊夫人请回来。”

老的一死,这小的,就成爷了。

苏远蘅垂着头一声笑,阴恻恻惊的嫲嫲心中一个咯噔,只垂头翻着白眼搓手,再不敢做言语。又暗暗看那中年男子虽一脸焦急,却始终没说话,也不知此人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猜疑不出个究竟,随后便闻苏远蘅平淡道:“有劳嫲嫲跑这一趟,这就去吧。”

“哎。”嫲嫲霎时抬头,喜滋滋答了声,懒得再管苏府都坐了谁。答完察觉不妥,忙拍着心口道:“奴才替夫人高兴。”

苏远蘅招了招手,朝着苏银道:“我行走不便,你去处理吧。她生来爱俏,就别用死木招摇过世,寻一辆花车去。”

苏银垂头,压着嗓子道:“少爷为人子,再是不便,亦该走一程。”

苏远蘅未作争辩,抬起手,等苏银上前扶了他一把方站起身。两人随那嫲嫲一起先坐马车往驸马府,不多时一辆素白花车跟着驶向驸马府南角门。

苏姈如的遗容应是清理过,见着时,还似生前花容月貌,眉目安详躺在床上,宛若睡着了般,只是过于苍白了些。

苏远蘅抖着手想将其身上盖着的被子掀开,嫲嫲劝:“乱党歹毒,小爷还是……”

话没说完,苏银一个箭步上前将嫲嫲推得差点栽倒在地。人没站稳,苏银已一手将被子扯开,掷到了地上。

所有谎言一瞬被戳破,死亡从床榻上清晰的蔓延出来。苏远蘅顺间将脸偏向一边,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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