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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节

 

亏得当年,薛弋寒死了。若是没死,这场波涛,只怕更是风高浪急。

薛凌终是低估了江府,她生于平城,见惯了底下人唯薛弋寒马首是瞻,过足了众星拱月的安乐日子,将旁人的诸多退让笑纳的理所当然,还以为天下人皆如此,凡事哄着她才对。

可世上,只有一个鲁文安。死了,就没了。

这京中来往,谁不是人中龙凤,哪一个不是卓异非凡,怎会有人甘心捧着薛凌?她自以为手里拿着江府把柄,没给江闳找事,便是天大的恩情,却不知江闳日日皆在算计,如何才能不再受制于人。

江府要的,是分一杯热羹,不是等一口剩饭。

原一切也是牢不可破,薛凌走后。江闳汲汲营营,这一月却也没什么进展,江家本无兵权,如今朝堂也不得势。一个江玉璃虽是蟾宫折桂入三甲,谏言之时也常有露脸,但明眼人皆看的出来,皇帝,开始冷落江家了。

拨乱反正,近乎一句无稽之谈。只能等,等薛凌。纵心不死,但国公一向能屈能伸,好歹,他已经摸透薛凌行事风格,以后不会如初初那么被动。

转机发生在苏凔身上,江闳最开始不知这位状元爷脑子里哪根弦搭错,竟一门心思去查薛宋旧案。略一思索,以为是魏塱授意。

兔死狗烹啊,只说霍家如今仍是鲜花着锦,但当年撵过兔子的那几家人尽皆知,霍准的头发,没准都愁白了一半。苏凔是魏塱的新贵,去翻这这等陈年往事,如果不是故意触天子霉头,那就是帮人找点借口杀狗了。

如果能把这事儿一盆子扣霍准脑袋上……。江闳翘了嘴角,他乐见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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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冠

江府自是乐得坐山观虎斗,不管魏塱和霍准两方谁胜谁负,于江闳想要的而言,都是美事一桩。然他只看到经过,并未瞧见起因。

苏凔拿走第一册 薛宋案卷的同时,魏塱和霍准几乎同一时间知悉,只两人皆各有计较。霍准和江府所想不差,唯恐是霍云昇最近在御林卫中的举动太甚,魏塱狗急跳墙,起了别样心思,打算将当年薛宋案扣在霍家头上,置霍家于死地。

魏塱却迟疑些许日子,一面暗中派人查苏凔可有跟什么人来往,一面尽可能的给予苏凔方便。想看看这位新科状元能查出个什么花儿来。若时间倒退回三年以前,看人翻起此事,也许他还有一丝仓皇之色。只是,时过境迁,那句“天子不会有错”已经不需要自己的母妃来说。毕竟,圣慈昭淑太后,已经很久没有喊过自己的儿子一声“塱儿”了。

错的,尽是王臣。

翠密松柏之下,苏凔曾和齐清霏逐字翻阅有关薛宋一案的所有卷册。初初胆战心惊,越往后,便生出些欢天喜地来。那桩案子,原是有破绽的。正要一舒多年郁结,却又和齐清霏不欢而散。这时,薛凌也留下书信,只说是暂离京中,不日即返。

他可以在朝堂与人高谈阔论,也能在闹市与同僚把酒言欢。偏唯有这一件事,无法与任何人商量。百般忍耐想要等薛凌回京再做打算,而薛凌又被石亓困在鲜卑,到了信中所言的归期仍不见人影。爱恨情仇一上心,苏凔做了一件截止他此生为止最大胆的一件事。

他铤而走险,妄图试探帝王。

苏凔并不是没听薛凌间或提起,当年之事的幕后黑手与魏塱脱不了关系。然在金銮殿上站着这些日子,他始终无法认同魏塱是个昏君。大小政事,百姓外邦,任意一件拿出来,都不是无道之举。且梁这三年来,皇帝不说无一纰漏,但其政绩有目共睹。天灾时,爱民如子。人祸时,雷厉风行。无论如何,他都没办法将自己的君王和那场西北之祸联系起来。

也许,真的另有其人。

御书房内,魏塱笑容和煦问“爱卿何事”,待苏凔一句“有疑”讲完。脸上突而忧桑不能自持。屋内沉默良久,盛夏之时,仍觉空气中滴水成冰。

“查,你去查,凡有所需,报朕的名头”。魏塱眉头皱出三辙,从椅子上站起来,褪去不忍,换上雷霆之怒。

苏凔欣喜若狂,一是魏塱神色不似有假。二,天子竟然愿意一查到底。这些天,他拿那些案卷颇废了些功夫,问起一些事,得到的答案也是含糊其词。若皇帝肯授命于自己,再行事,就不会那么束手束脚。

他山呼“英明”,正要告退,魏塱却又颓然坐下去道:“不可。”

“不可打草惊蛇,你且暗中调查,先看看可有人证物证。此事牵连甚广,朕…朕亦为难。”

街头闹市,宋家的血早就干了,但天子当年的罪己诏,还挂在悠悠众口间,应是百十年不会消散。苏凔看着眼前人,竟生出些同病相怜的心思。

会不会,两个人都是被冤枉的呢。他热血沸腾,无比郑重的行礼,恭敬的盯着地面退出房屋。

人低头走路时,身前身后事,皆是一无所知。

有了魏塱的一句许可,宋沧的行动更显迫不及待。说是暗中,然朝中那点大小事,苏凔才沾手了几月?更何况,魏塱想要的是光明正大,苏凔如何能暗中?

京中证据已经翻无可翻,物证仍然只有那一丁点,人证…。人证他遍寻齐清霏不得。去了数次陈王府,齐清猗皆说清霏已经回了齐家故居,与京城千里之遥了。

两人明明为亲生姐妹,苏凔却觉得二人没有半分相同。他曾想晓以大义,求齐清猗怜宋家一脉,也怜他一片情深。

然齐清猗怎是齐清霏那等不谙世事可比?自从知道苏凔和薛凌是故交之后,她就唯恐自己最小的妹妹有什么闪失,日夜焦愁如何才能斩断这段看上去就是孽缘的关系。突而一朝,清霏自己跑回来哭的死去活来,说要与苏凔一刀两断。她自是求之不得,都没顾上问苏凔和薛凌究竟是个什么故交?

苏凔再上门之时,能讨个什么好。吃了一通数落之后,再回去,且羞且怒。他实是爱极了齐清霏,可也是厌极了齐世言。没与齐清猗当面恶语,已是君子自持,可心中郁结无解。

且京中之人事,已经查无可查。他本无什么根基,皇帝又不能明面帮忙,何况当年事发远在西北。为今之计,唯有正式上书,请皇帝下旨彻查,宣原西北十六城主将对质。既然当日皇帝已经首肯,想来这样做也不算唐突。

如此的话,经手无忧公主和亲一事的人,也要悉数到京,包括齐世言。

只不知为何,他拿了十多年笔的手,无论如何都写不稳这一纸奏章,前前后后写废诸多宣纸,仍字不成句。而常春宫里,霍云婉的小楷清丽婉约。因墨里掺了上好的金粉,写出来的字在灯火之下流光溢彩,霎是好看。同样的内容一式双份,分毫不差。

第二日晨间,苏凔下狱,苏远蘅羁押。身份有误、科举造假、官商沆瀣、抗旨不尊、中饱私囊。人证物证俱在,事实确凿无疑。原用不上霍相发声的,只是状元爷大才,还须明辨忠奸才好。故而先行收监,容后再审。

魏塱龙椅上痛心疾首,百官大殿前不可置信。这好好的新贵,天子眼中的红人,前途无量自是指日可待。这才几个月,竟然就出了这档子事,敢从羯人那捞钱了。

前方早朝未散,但退回的信已经到了霍云婉手上。白日无烛火,小小的纸张便只能投入燃着的香炉里。空气的氤氲便一瞬间多了些墨味,让人微有不喜。

她喜欢的那个小姑娘啊,竟再没来过宫里。这送了好几次信,都没找着人。不知是送去那个盒子不够精致,还是“还珠”二字说的不够明显。唯一可知的是,现如今,霍家还活蹦乱跳的。

好在,苏府快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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