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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山温,医生说你母亲从五楼跳下去,现在快不行了。”
四十分钟后赶到医院,站在抢救室前,医生遗憾地告知乔山温,说严铃全身多处骨折损伤,内脏迅速衰竭,现代医术无力回天。
人生无常,厄运和死亡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乔山温原本正处在她人生长河里显得无比短暂的幸福中,在她以为可以更幸福之时,她得到了一个不像噩耗的噩耗:严铃要死了。
严铃,五十岁,她的亲生母亲,给过她无穷无尽阴影、她在这个世界上最怨恨、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要死了。
晴天霹雳吗?万分欣喜吗?全都说不上,乔山温隻觉得大脑空白,像被投入了荒芜之地,肆虐的风沙万里的孤寂侵袭着她。心臟寂静,身体里好像有什么在悄悄流失。
乔山温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反应。
闻洛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能握紧她的手,在她耳边告诉她“有我在”。
医生说:“签个字,进去见她最后一面吧。”
乔山温握笔,握笔的时候手有点抖,怔愣着在放弃抢救同意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她被医生带领,去见严铃最后一面。
躺在病床上浑身被插满仪器浑身是血的女人还吊着最后一口气,那双发青的凹陷双眼直勾勾地盯天花板,大概已经没有了意识,大概在看这个世界最后一眼。
乔山温站在床边看着她,看着自己的母亲,呼吸机遮住了她的脸,乔山温仔细去看她,发现自己想不起来她体面的样子。
她疯了太多年,她终于要走了。
乔山温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终于要走了。
“你恨我吗?”濒死之人喉咙动了动,像回光返照,忽然用力挤出声音。她的脑袋无法动弹,她那双眼球拚命往乔山温身上转,带着执念,死也要注视着她。
她的眼神无比瘆人,乔山温说:“恨。”
就算面临着她的流逝,乔山温对这个答案依旧万分笃定。
乔山温红着眼眶说:“我恨你。”
“你知道吗?我很早就恨不得你去死,恨不得你和我从来没有存在过。”
严铃笑起来,她的笑已经发不出声音,肩膀抖动,仿佛下一秒就散架。她的身体已经禁不起这样的折腾,可越面临死亡她越兴奋,满脸是血,朝乔山温露出的笑容愈发的大,在用笑来高告诉她她的可悲。
严铃要死了,但她吊着最后一口气,就是为了等这一刻。为了等乔山温来。她似乎格外执着于女儿下半生的痛苦。
刺耳的电流声划破天际,混乱的心电图移为一条平缓安静的视线,一切归于平静。
乔山温愣愣地站在那里。
严铃死了。
严铃死了。第二天就被送去殡仪馆,变成了一小堆尘土。
她的存在给乔山温带来这么多,就这样变成了一堆什么也不是的尘土,能在寒冷的冬日前下葬安息,世界的一切都不再与她有关。
“宝贝,你还有我,我们互相取暖,好不好?”
“选个日子下葬吧。”
选个日子下葬吧。
乔山温觉得严铃不配一个好日子,但她怕闻洛觉得她恶毒,还是给严铃选了个适合下葬的好日子。
严铃很早很早就没有了亲人和朋友,下葬那天不需要通知任何人。乔山温看着她被封存在地底下,呆呆地开始回忆她们之间的种种。
五岁之前她好像很幸福,但五岁太久远,幸福的具体记不清了,或许是她的父母□□爱。留存在脑子里印象深刻的是家里无休止的争吵,后来那个男人逃跑,乔山温开始成为严铃的所有,承受严铃的所有。
十八岁之前被她控制也被她庇护,受尽折磨,也堪堪长大。
十八岁之后远离她,再也没有回过家。再次相见是五年后,二十三岁那年,严铃持刀伤人,被捅的是个女人,只因为那个女人长得很像那个男人曾经走得亲近的女同事。
乔山温风尘仆仆,第一眼看到的是在警局里被一群警察押着,痛苦嚎叫的严铃。
乔山温记得当时严铃看她的眼神,疯癫的人一下就冷静,怔着,不知有几分清醒,你知道在想什么,很久很久没有说话。
严铃被确诊了精神错乱,被乔山温亲手送进精神病院治疗。
不是治疗,她治不好,那是她的唯一的归属,亲生女儿把她扔在那就回了帝都,对她不管不顾。
就这样日复一日,乔山温去看她的次数屈指可数。乔山温二十八岁,严铃自杀了。
为什么这么久了,她会忽然自杀?她还没有麻木吗?
精神病院给出的答覆是看管不利。所以不是忽然自杀,是终于被她找到了自杀的机会。
她都那么想死了,还要把最后一口气留给乔山温。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一对母女,彼此恨到死之前都要说恨。
严铃是恨她的,恨她把她关在精神病院那么多年,恨她是那个男人的骨肉,恨她跟那个男人一样脱离她的掌控。恨她让她一无所有,整日面对精神病院的墙壁,接受着自己是精神病这个事实,那些穿着白大褂怪物时刻提醒着她她是精神病,让她连幻想都组建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