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事情,但他被少女的喜悦感染了,忍不住动了动嘴角,然后半伸出左手去迎接空气中饱含尘土的泥水。
“我只计算做什么能让你开心。”他并不邀功,左右只要她心情好,其他的无关紧要。
想来这世上有很大一部分的情侣都会把约会当做给对方的一次考核试炼,考察对方对自己的了解程度,期待那些浮夸且不切实际的虚荣,而后给对方定下几乎不可能实现的及格线。但她不是这样的人,她这几天只期盼和男人一起度过的这段时光,所以就算是现在两个人光脚到楼下去踩水,也能叫人满足。
沉时高举了十几分钟才装够满手心的雨水,彼时少女早就累地端了个凳子坐在他身边看着,像个指挥家那样要他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等他准备将那些转移到她手里时,温阮才匆忙地站起身,一脚踢开凳子,然后双手合拢伸到他面前。
“哗啦啦~”她几乎能听见那些水珠低落在她掌心的声音,它们撞在她皮肤上叫她觉得痒。少女小心翼翼地掬着那一捧水,盯着水面上久不消散的涟漪同他闲聊,“不知道是不是念之姐姐有了宝宝的原因,我这两天总想起小时候的事情,特别特别小,大概是我三四岁,也许两三岁的事情。”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很少会提及各自的过去,沉时是主观的回避,温阮则是单纯的记不起来。她脑子里的东西很怪,它们并不是以分门别类的方式完整地储存着,而是以色彩各异、光怪陆离的图片拼贴而成的,图片内容也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完整事件,更确切地说,都是些与她同场景存在的那些人永远不会注意到的事情,所以不看到类似的场景,她想不起来。
“有一年秋天一直下雨,几乎是每天都下。那时候我住在一栋非常老旧的小楼里,其实没住多久,好像是危房,我离开之后不久就拆了。代养我的女人每天都很忙碌,便拎着张小板凳让我坐在门前一米多宽的走廊扶手边上,我整天就听着身后各种大人走来走去的动静,说着我听不懂的话,看着眼前下不完的雨。我应该算是很听话的小孩子,所以能在那里坐一天,不起身挪动凳子,也不搭理找我说话的那些大人,无聊的时候就用双手扒在水泥做的栏杆立杆上,从缝隙中间将脑袋探出去,或者把手脚都伸出去。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有的念头,大概是看雨的时间长了,脑子里突然跳出来很古怪的想法:要是能用手接到一捧雨水就好了。明明是一拍脑袋的想法,但就是莫名其妙的坚定,后来变成了非实现不可的愿望,所以每次下雨我都要伸手试试。虽然这没什么逻辑,也没什么用处。”
“但是沉时,我知道如果我完成了,我真的会很开心。”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少女毫不留恋地将手里水珠全部抛洒出去,然后扭过脑袋去看他,展露出情难自已的笑容。
同她一起经历的事情没办法用任何算法来预测,她是超出逻辑的存在。尽管男人很早就意识到了这点,但在亲眼看到她会因为这种事情就高兴地手舞足蹈,还是会觉得这一切是难以想象般的奇妙。
她就是自己的全部幸福了。沉时对此深信不疑。
听完她这一大段没什么前因后果的过往后,男人又往雨中看去,这回看见的不是阴沉灰暗的压抑,好像能看见那个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小姑娘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观察着点成线、线成面的大雨,然后一只手死抓住立杆不放,另一只努力地往前探,但苦于人小胳膊短,将五指张到最开也摸不到一颗水珠。他忽然笑了笑,觉得说不出的可爱。
真想参与她的过去,若不然,能看见她的未来也行,这不算贪心。但他知道自己看不到,所以一言不发耐心地听她说,听她向自己介绍内心里奇诡的世界,听她自由地说自己想说的事情。
时间差不多,他从一旁的晾衣架上扯了条干毛巾过来,先是带着她到几步远的水池里简单冲洗了下,而后一人牵着毛巾的一头仔细地擦干,开口打破这层静谧,“快到预订的时间了,我们准备出发吧。”
“好。”温阮走上前抱了他一下,又用脸颊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胸口,紧接着到玄关处穿鞋去了。
也不能说是盛装打扮,毕竟只是简单地出门吃一餐饭。但她这两天蹲在衣柜前苦思冥想了好久,才发现自己的那些旧衣服都穿了好久,全是以前读书时买的土里土气的款式,实在不像话,于是昨天晚上下班后又去商场临时买了一条新裙子。是一条不算性感的镂空纱裙,深蓝色的印花图案被薄纱挡住不少光泽,是低调奢侈的朦胧和绮丽。破天荒挑了双小高跟,又去修了修刚及肩头的短发。
男人都是词穷的生物,关于好不好看这个问题通常只有三个答案:“好看”、“还行”和“不怎么样,你再试试别的”。刚才在她躲在卧室里换衣服的时候,他就已经给出了反应。
当然,他不喜欢直白的夸赞女性,这过于轻浮且不算礼貌,于是胯间支起的不容忽视的小帐篷帮他做出了回答。
她已经不是小姑娘了,侧身拉腰间的侧拉链时瞥到了一眼,然后扭过头轻轻地笑他。不可否认这种没办法作假的事实叫她满足,也不是情欲的暗示,也不是粗俗的表象,就是一个男人表达喜欢的最原始的方式。
温阮有所准备,沉时自然不会随便从衣柜里拎出一件t恤就往身上套。大概是为了能和她匹配得上,他今天穿了件很简单的衬衫,唯一不同的是袖口的面料接缝处比寻常衣物多绣了一朵浅蓝色的花。
不好描述她看到这件衣服时的心情,因为这件衣服是她头几个月没工资的那段时间拿着别人不要的断码库存货改的,用来答谢他的作品。很合身,上身效果也超出她的预期,只是那时候大码改小的时候把右手袖口的布料剪坏了,才绣了朵花添补空白。所以她看到的时候觉得有些羞愧,又不好开口让他脱下来,便突兀地问,“怎么想起来穿这件衣服?”
他正对着穿衣镜一点点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动作仔细认真的,想了几秒才回答,“一直想穿,只是没机会。”他没进入过社会,平日里还像十几岁的少年人一样穿休闲宽松的服装。
“我下次再给你买吧,肯定是脑子坏掉了才会做出这种事情。”女孩努力克制住脸上愈演愈烈的羞赧,走上前替他整理,又到床上去帮他挑合适的领带。不得不承认,温阮有时候也会被自己的想法惊讶到,以至于回想起半年前自己看到合作的品牌公司提供男士衬衫打折内卖会,想也不想就冲进人堆里摸了一件最大码的衣服回家,又用了一周的时间研究服装工艺图,拆版,重新打版,剪裁,再手工拼回去,又厚着脸皮送给他的全过程时,真是恨不得找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沉时看着她有些懊恼的神情忍不住笑笑,开导她,“别想那些。我很喜欢,还是第一次有人送礼物,高兴了很久。”虽然他不理解温阮做这些事情的逻辑,比如用一件手工制作的衣服当抵押来对等房租,但是发自内心地觉得这很特别,是让人没办法忘掉的特别。
老房子的楼道有些窄,两个人没办法并排,他们一前一后出了门,少女在前,男人跟在后面。屋外面的雨还在下,并不是瓢泼大雨那种能激发出一层水雾的瀑布感,它们很干脆,将世界都洗刷了一遍,使其变得澄澈而透明,让人忍不住迈开腿置身其中。
一定是天气原因,路上都没几辆车,好像每条路都是专门为他们铺设的那样,说不出来的自在。旧型的小车就沿着去往森林的小路上开,从柏油路到水泥路,再到完全不设路基的土路,一个多小时后终于在一家林间的小饭馆面前停下。
女孩不知道这地方他是在哪里找到的,在他倒车熄火之前,她就愣愣地盯着那幢大半都用水蓝色玻璃盖的房子,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