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情
雀使看清了木块上的字迹,点头接过想往腰间荷包放,手才伸到荷包边,忽然想到了什么,将荷包里那只死去多时的绣云鸢抖了出来。
“…”
一直脚上有金环被射杀的绣云鸢,赫然出现在你面前。
你辩的清,这是你才入羌地当夜放走的那只。
“先走。”
你默了默,当下也顾不得其他,起身拽着雀使的手,便想往营帐外逃。
将才要迈出营帐时,你却又止步,看向了雀使:“谁传话叫你来的?”
“西凉马氏少主。”雀使答道。
“我出去,你留下,伺机回关中,三日之内我若不出羌地,便叫…”
你话到嘴边,分明是想差使阿蝉,末了才意识到阿蝉不知所踪,沉了半晌,才道:“使信于陈氏…与徐庶,遣将围雁门。”
“蝉姐如今下落不明,我亦可换楼主,生死无惧…”雀使怔愣了下,也意识到了事态严重。
“我知道。”
“雁门一代不可失。”
你点点头,却并没有同意雀使的提议。
苟活轻易,然而折损雀使又丢雁门,匈奴与羌胡必会联结。
张辽有没有称王之心你不在乎,胡人与匈奴各一方亦不成气候,可雁门枢纽之地若逃脱为外邦所侵,他日未必不会成为足可鲸吞汉土的猛虎。
你还是想赌…
雀使到底被你说服,看着你束发披衣迈出营帐,也避进了营帐上梁。
你自随张辽入羌地,便日日着女裙。
实打实的女郎,可到底以男人身份示人惯了。
从幼至今,无数的年华日月,你似乎都要认定了那个虚伪假装的“真身”,所以每每着女裙时,你都会觉得无比忧愁。
这忧愁没有缘由,大抵是因为只有那身威风凛凛的亲王皮相,才可自如行于官场,而非被人人凝视,做人人笑柄。
好像天生女子,就必定要弱儿郎一丈。
这一丈终身不可衡量,始不能教人诚服。
7贼寇
你出营帐,已是挽发束冠。
常日装作娇柔病弱借着张辽直身,今朝意气张扬,唯守着营地的军士也觉出异样。
但他们少数见过广陵王,你亦不急着表明,大咧咧的走,直到旌旗下拿起角弓,沾了火油的箭羽擦出火,随即架弓射向半空中随风鼓动的西羌部旌旗。
箭破旌旗,完整的旗面被风穿透,一下子就没了力,蔫巴巴的垂落,蔫在旗杆的便瞬间起火。
“抓住广陵王!!”
周遭兵士也觉出不对,正犹豫要不要对你动刀,不远处便传来一声略有些熟悉的话音。
那个有些憨直的年轻兵将,张辽说他名为阿奴,此时已换作胡人衣着,挥刀直指你的方向。
这是你第一次从憨直中看出贼寇相。
胡人兵士听了阿奴的话,竟然极为顺从的照做,纷纷举刀向着你。
你手中无兵器,随身携带的短刀对长枪重刀无异于以卵击石,挥臂借着角弓敲了几个,人便直冲着阿奴。
手中这段的箭尖回挽便是一箭刺喉,阿奴力气比你想的要大,濒死之际也拽着你持箭的手不肯松开。
你试图挣脱,敌不过数只长枪抵在你身后,你干脆收手,将阿奴踹到地上,抬头看着那面烧的差不多的旌旗,认命被几个胡人士兵押住推搡着走。
营地异动,外面卸车点货的张辽与大人铎也被唤进营内。
士兵们统统赶往此处,偌大的营地门前一下子无人看守。
张辽步子快先行入营,大人铎随后先看见了你,而后看向张辽,脸色一下子变得难让人难琢磨。
胡人的刀剑再次举起,此番对准了张辽。
张辽身上没有刀剑,纹丝不动,只是定定看着你。
他忽的嗤笑,装的像才知晓,缓步走到了你跟前,用力掐着你颚尖抬头:“嘶…广陵王?”
“…”你没吭声,被人押解着也不肯在胡人跟前跪膝,只瘫坐在地上,脖颈被迫抻直,怒目瞪着张辽,尖牙磨的咯吱咯吱作响。
“咬牙切齿了?当女人好玩儿么?”张辽眼见着你,面上的笑意渐浓。
他似乎不喜欢你磨牙,捏在你下巴的手骤然一松,而后双指捏住你腮边被迫你启口,粗粝的指腹贴上你惯爱磨的那颗尖牙。
大人铎看着你二人许久,见到张辽玩味的抚弄你那颗犬牙,抬手长笑一声,而后走到张辽身侧:“竞陵王。”
话声将落,张辽手的动作亦戛然而止。
他那双玩味的鹰瞳渐渐失去神色,你却从中读出可悲的怜悯。
你其实厌极被怜悯,亦觉得可笑,奋力合起嘴,在张辽指腹上刻下了你那颗尖牙。
他身上伤太多,十指扣心的疼似乎带动着腰背上的杖伤隐隐发作。
张辽也说不上来感觉,看着面前的人作狐,呲毛咧嘴变得面目狡猾可憎,他竟想伸手抚平。
可下刻,眼前的景象又变作个小小的少年郎。
他尚还身着锦衣,哭嚎着想挣脱军士桎梏。
但堂上的女人面目沉静,看着那些人将他锦衣剥下,树臂粗的一杖一杖,带着血疼进骨骼。
你看得出张辽在怔神,倏的从伸手架着你一边手臂的军士手中缩回手,利落抽了腰后短刀,回刃割了仍拽着你另一个军士的手腕。
这把刀,自你身出隐鸢阁便一直随身携带着,刀身虽短,削骨断臂却足矣。
电光火石间,你脱开了军士的押解,厉目看了眼张辽。
他其实该杀,但你眼下该尽快与雀使汇合找寻粮草,于是略过一眼便转身奔着兵马营去。
为了缉拿你,羌胡营地再次乱做一团,时间紧迫你也来不及寻马,随便牵出一匹便跃营外逃。
胡人不知是不是天生脑子不好使,待反应过来再去牵马时,你已不知奔出了多远…
戈壁…
与天相接的沙地,再再往前仍是不见边界。
此地总有西风,你又跑的急切,风沙不留情面的被吸入鼻腔,激起你的一阵呕咳。
剧烈的几乎要将你五脏六腑都倒出来。
你不敢停下,边逃便咳。
强撑着避了胡地的追兵,凭着来时记忆往回走,才发觉这沙地似乎永无尽头。
仅存的记忆中,你似乎竭力去将身上仅存的信号弹放飞,那点微弱的烟火却即可便被风沙吹乱。
羌族乱营第一日,军士无功折返,关中城下火烧粮车,烟雾久久未散。
次日,羌地被围,广陵部曲集于雁门郡城下。
第三日…
冬阳冷酷,漫无边界的戈壁滩,阿蝉御马奔向张辽,将一只信号弹没烧完的残余递向他:“文远叔…”
“有没有动静?”张辽接过弹壳,抬目看向了阿蝉。
阿蝉抬掌,使后面军士停下。
除却风沙,戈壁无声,半晌,她才朝张辽摇了摇头。
再然后,她的眸底有些泛红了…
张辽没敢看,垂眼看着手心,将那仅与你有关联的痕迹握紧,平息下情绪才再次看向阿蝉。
他不能在阿蝉前面溃退。
阿蝉本就在胡地多日,回来又跟着张辽彻夜寻人,许是在江左那种金贵的地界久处,她人似乎也变得娇气许多。
荒漠里几日的搜查,让阿蝉唇片都干裂的起了白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