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
28
“咔哒。”
刘孝川大手落在键盘上，指尖轻动，屏幕里一行数据刷地被抹除。“怎样，你刘哥厉害吧？”坐在电脑前的壮汉回头，朝谭旭嘿嘿一笑。他生的皮肤黝黑，此时一笑，露出一口明晃晃白牙，强烈的明暗对比叫旁人稍感滑稽。
谭旭一点不觉得滑稽，反而很感动。果然，靠谱的还得是兄弟！
“这个流氓软件还挺缠人，小白很难搞定的，”刘孝川摸摸头，脸上笑意不减，“再碰到这种东西，就找我，我帮你干死他！”
“谢谢啊大川，”看着手机界面上那个颤抖的爱心图标消失，谭旭不禁舒了口气，“你帮了我这么大忙，我请你吃饭吧？”
“哈哈哈，举手之劳举手之劳！”对方爽朗的笑声飘出窗外，“吃饭就免了吧，有潇潇在，我也脱不开身啊。”刘孝川口中的“潇潇”就是他那个的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名字很文艺，却是h大辣妹一枚。谭旭作为男方家属，有幸跟对方吃一次饭，一顿吃喝下来，他就深刻体悟到什么叫“人美路子野，持靓行凶”。
这女人，不是个好相与的。
“呃……带早餐总行吧？”谭旭记得俩人一般是刘孝川给文潇潇带早餐。
“对啊！我咋没想到！我想想……就中餐厅二楼的虾饺吧，要大份！”
谭旭笑着点头，一桩心事已了结，他心里却仍些许不安。这个“渴情系统”真的就这么简单地消失了？他回忆起店长脸上志在必得的笑容，生出些怀疑。他的直觉告诉他:总有些无法透露的内情，让这件事重蹈覆辙。删掉软件，他的绑定系统也一定会被删除吗？
向前看，迷雾遮眼。
他想不出更好的应对方法，只能见招拆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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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旭已下定决心，要淡忘“进食”的经历并不再使用“渴情系统”，而店长等人依旧为他在“第一次进食”中的遭遇感到十分抱歉。为了弥补谭旭，店长向他发出了一份邀请——店内收银员的兼职邀请。这份兼职条件优厚，且工时与课时互不干扰，于谭旭而言，是飞到眼前的鸭子，是解决眼下经济紧张的特效药，不答应就是吃亏。
但考虑到女仆咖啡厅就是“渴情系统”的老巢，谭旭给店长的回答是“我还想考虑一下”。
第二天早上七点十五，谭旭把研究了半宿的合同收进包里，眉头紧蹙地构思着自己未来的时间表。推开宿舍门，他冷不丁栽进一处充满朝气的怀抱。不属于自己的体温隔着一层柔软的布料传递过来，熟悉的气息掠过鼻尖，他疑惑地抬头，一下对上舒瑜笑意盈盈的黑杏眼:“早哇小旭哥！”
谭旭:靠！
“你你你怎么在这？！”谭旭僵硬地退出舒瑜的势力范围，同手同脚地出门，“咔嚓”一下把门关上，“大早上的不上教室在这做什么？”第三晚的余威未褪，舒瑜在他这尚且是个需要拉警报的人物。
“小旭哥，我来给你送早餐呀！”舒瑜无辜地眨眨眼。
死去的记忆突然攻击了他，谭旭恍惚地点开他跟舒瑜的聊天记录。
昨天16:48
zero:小旭哥，今天你请我吃下午茶，明天我请你吃早餐吧？
九日:好。
zero:煎饼果子怎么样？
九日:随你便。
一份还热乎的煎饼果子似乎变得烫手。谭旭复杂地低下头，看着袋子里油乎乎的饼子夹着绿油油的菜叶，半天，嘴里才蹦出三个干巴巴的字:“你吃没？”
“肯定吃了呀！”舒瑜清亮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响起，在这个入秋微寒的早晨里显得过于温暖。“补课的时候你还经常骂我不吃早餐呢，你不记得了？”
对了，谭旭想起来，舒瑜以前可是不吃早餐的。
在他们第一次见面后的第二天——也就是周六，谭旭按照柳芳敏的要求，早上8点准时出现在舒家门口。彼时，舒瑜还是个十六岁叛逆少年来着，给谭旭开门的时候，他穿着汗衫裤衩还挂俩黑眼圈，跟着装整齐神清气爽的谭旭一比，这个补课学生的态度就很明显了:他根本没把这补课当回事。该熬夜就熬，该睡懒觉就睡，该咋滴咋滴，反正花的事他后妈的钱。
谭旭心忖昨晚辛苦奋斗出来的教案怕是要废了。“吃早餐了吗？”他微笑地问，无视掉眼前这个少年用抖腿表示的不耐烦，想表现得亲切一点。
少年就着这个斜在门框上抖腿的姿势，先是往谭旭左后方的虚空翻了个不知朝谁翻得白眼，唇形姣好的嘴扯出一个他自认为很嘲讽的笑:“呵，我从来不吃那种东西。”
这个小孩长得挺精神的，可……他喜欢抖腿歪嘴笑。谭旭静静地看着他抖腿，就一个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这种行为是不吃早餐造成的吗？一个从小在农村长大的娃，从小到大饮食还是蛮规律的，身边也没出现过像舒瑜这种不吃早饭的奇人。因此，他现有的知识体系告诉他:不吃早餐是错的。
“你怎么能不吃早餐呢？！”他不禁质问这个玩世不恭的少年，“身体会垮掉的啊！”
也许是语气过于严厉，话音未落，对方就表现一副出被他的话刺到了的模样，整个人都警戒起来。他腿也不抖了，杏眼瞪圆活像只炸毛的猫。
“我吃不吃关你屁事！！”
“砰！”
谭旭忙退后一步，护住差点断掉的鼻梁。他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吃了闭门羹。
舒瑜把拖鞋甩得噼啪响，然后气呼呼地倒在沙发上。柳芳敏大早上丢下一句“好好跟着学”就跑到事务所去了，此时此刻，整间屋子除了他喘气声再无其他声响。渐渐地，他平复下来，一百三十多平屋子顷刻就变得死气沉沉了，整个空间里仅剩的寂静像是要把他吞噬了一般。窒息般的恐惧在屋子里浮出身形，那黑影化成一个黑发女人。
看见那个女人，舒瑜突然就后悔把谭旭关在门口了。
饭厅中央，鹅黄的碎花桌布配上桃木桌，并摆放三面的三把椅子，餐桌上虽空无一物，但气氛仍能称得上温馨。一把椅子突然被拉开，黑发女人背着舒瑜坐了上去，餐桌上出现一个盘子和一个玻璃杯。
一盘干土司，一杯冷牛奶。
黑发女人回过头来，一双黑得发赤的眼睛锁定舒瑜，血红的嘴唇张张合合，分明在说些什么，舒瑜却听不见一丝声响。
舒瑜的瞳孔在极速缩小。
“咚咚咚——”
敲门声恰好打破幻境。
紧接着是汽车的鸣笛声，蝉鸣声，男人的笑声，女人的骂声……周遭种种仿佛沉入水底的声音全都浮上水面来，变得清晰而次哦。窗子“吱嘎”一声响，热风灌进屋子，眼下分明是闷热的夏季，舒瑜却只觉背后冰凉。摸了一把，才知道自己落了一背后的汗。
他踢踏着拖鞋，半走半跑着扑到门上。
透过猫眼，青年被放大的脸有些扭曲，反光的镜片遮住了他整双眼睛。
打开门，一袋冒着油香的东西凑到面前。油乎乎的饼子，夹着绿油油菜叶。
“臭小子，给你买的煎饼果子，”那人的声音原本是温和的，此刻因为烦躁加大了音量，“赶紧吃完赶紧上课！”
舒瑜呆呆地接过眼前这袋食物。刚出锅的煎饼果子非常烫人，少年仿佛感受不到一般，缓缓攥住那袋饼子。食物的热度籍由血管传递，在那颗沉寂许久的心上烫出了细微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