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
“我被关在丹房的那段时间。”夏连翘继续说自己的,“曾有个小道士为我送来一粒吊命的丹药。”
孟子真终于抬起眼,怔怔地看着她。
“当时我还想不明白是为什么,”夏连翘道,“现在想想,应该是团团特地托人送来的,她或许也没料到我那日的境地。
“一个人到底是好是坏,是善是恶,我想,我还是分得清的。”
孟子真唇瓣动了动,“连翘。”
看孟子真的表情,夏连翘就知道她的事是孟子真与胡玉娇之间的心结之一。
她不太想听长篇累牍的抒情和道歉,在孟子真开口前,及时打断他:“琅嬛之前说过,仙道贵生,无量度人,团团本性不坏,我被她牵连不假,作为‘受害人’,我可以明确地告诉孟大哥你,我原谅她,不怪她。”
说完这一大通,不等去看孟子真是什么反应,夏连翘就火速拉高被子,把自己埋在被褥里。
“我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接下来应该是孟大哥你与团团之间的事了。”
“连翘。”床前的人伫立良久,才缓缓开口,嗓音喑哑,“抱歉。我替她对你说声抱歉。”
“还有,谢谢你。”
又过了一会儿,门被推开,合上,孟子真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孟子真走远没多久,方才落荒而逃的凌守夷这才又折回屋内。
他手里端着个托盘,盘中除了药,还要两三枝雪白的玉簪花。
夏连翘扒拉着被子冒出一个头来,一看到托盘上的玉簪花就惊讶地睁大眼:“诶?”
“这个……”
凌守夷还紧张着,握着托盘的手紧了紧,故作平淡地垂眸,问:“怎么?”
方才他借煎药的理由从屋里落荒而逃。
药的确煎了,他亲自照看的炉火。他通外丹术,煎药对他而言不过大材小用,却是头一次总忐忑于这火候的大小是否合适。
想夏连翘她应该怕苦,就又问孟子真讨了一颗蜜饯。
路过小院的时候,看到玉簪花开得正好,也顺手摘了几朵聊作妆点。
夏连翘没正面回答,而是问:“你知道我屋里这些花是怎么回事吗?”
凌守夷再度僵硬。
夏连翘似有所觉,惊愕地问:“难道是你弄的?”
她看琅嬛带花来看她还以为是琅嬛布置的呢。转念一想,琅嬛钢铁直女的属性应该没有这个闲情逸致。
凌守夷敛眸:“可有什么问题?”
夏连翘:“……”
这倒是没有,只是凌守夷这么风雅,有点儿大大的,出乎了她的意料。这比琅嬛布置的还要令她惊悚。
“没想到你还有这等巧思。”不管怎么样,夸就对了。
更何况,屋里的这些花也确实好看,看着就叫人心情明亮。
凌守夷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对上夏连翘那双亮晶晶的,唯恐天下不乱的眼神,又顿住。
这什么眼神。
他觉得别扭,浑身上下,从耳根到脖颈,再到脊背一路烧了过去。
端着碗,闷声道:“喝药。”
“我自己来就好。”夏连翘伸出手,对上凌守夷看她的视线。
夏连翘:“……”
“你不会是,想喂我吧?”
凌守夷眼睫一动:“……”
夏连翘:“……”
他好像真的很想喂她的样子。
既然是男女朋友了,夏连翘想想,便干脆地松开手,故作平静大方地说,“好,那你喂吧。”
凌守夷这才坐下,煞有其事地舀了一勺药汁,送入她唇畔。
夏连翘犹豫着,张开双唇。
何止凌守夷紧张。
她紧张得也有些发抖。明明之前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了,却还是紧张得心咚咚响。
离得这么近,他会不会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
是因为有了男朋友这样的名头吗?
等等。
紧张过度,对着眼前这一勺褐色的药汁,夏连翘发现一个致命的问题。
这是怎么喝的来着?是吞?还是吸溜?
还好最后身体的记忆及时帮她一口吞下药汁,苦得她皱了皱眉,喝第二口。
喝着喝着,她突然觉察到不对。
凌守夷垂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他眼睫根根分明,微微翘起。
乌黑的双眼素来清逸孤寒,如明月薄雪,看人的时候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他喉结为什么要动?
脸怎么红了?
凌守夷移开视线:“……”难道是他的错觉吗?
为什么夏连翘喝药还这么让人不省心。
夏连翘被凌守夷看得头皮发麻。
这药太苦,这么喝下去也不知道喝到猴年马月。在凌守夷给她喂了几勺之后夏连翘就受不了。当着他的面端起碗吨吨吨一饮而尽。
舌尖漫开一阵酸涩的苦意,这也罢,主要是回味无穷,那股奇怪的味道直冲鼻腔。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唇瓣间就被塞了什么东西,她下意识地舔了一下,舔到一嘴的糖霜。
甜的,是蜜饯。
她三两口吃完,看着眼前的凌守夷,又陷入沉默。
凌守夷很自觉地便开始收拾药碗,准备离开。
夏连翘:“你等等?”
凌守夷脚步一顿,“可还有什么事?”
她虽然没谈过恋爱,但也觉得这样任由凌守夷离开不太好,想了想,夏连翘道,“要不你陪我说会儿话吧?”
凌守夷微露怔忪之色,放下托盘。
夏连翘拍拍床沿,示意他坐下。
她醒来的时候已是下午,秋日的傍晚天黑得早。
此时暮色四合,屋里没有点灯,光线昏暗。
凌守夷站在床边不动,隔了一会儿才道,“我去点灯。”
没一会儿的功夫,屋里接二连三的亮起一盏盏如豆的灯火。
夏连翘一怔,这才明白为什么凌守夷要在群花之间增设这么多灯烛。
长短不一的烛火,被淡青色的纱布笼罩,绢灯、纱灯、纸灯高低错落,间疏有致,木芙蓉、秋牡丹、昙花,花色温润如玉。
花光影动,满室香气蓊郁,流香若梦。
夏连翘脱口而出:“你要不要上床躺会儿?”
凌守夷:“?”
他被她吓得一怔。
少顷,回过神来见她目光清明,容色自若,全无他意。
凌守夷点灯的时候,夏连翘就注意到他动作有些滞涩,忽然想起来,他好像也受了很重的伤。
“你也受了伤,躺下休息一会儿吧。”
凌守夷:“……”
他虽和夏连翘因为解契有过肌肤之亲,但在解契之外,向来是举止有礼,并不亲昵。
可没有哪个少年能拒绝和心上人亲昵的要求。
更何况,他们刚确立关系在前,也算名正言顺。
凌守夷顿了半刻,走到床前。
夏连翘根本没给他任何反悔的机会,掀开床帐,拉着他一起并排躺在床上。
凌守夷僵硬地倒在床上,看着她放下床帐,只好给自己施了净衣咒。
夏连翘:“你看。”
凌守夷眼睫一动,目光专注地顺着她视线看去,呼吸不由一顿,渐渐地放缓、放轻。
纱帐落下,远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