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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龙袍繁复难穿,几个宫人同顾峤折腾了有一会儿,这才穿戴整齐。顾峤戴上那顶垂着琉珠的帝王冠冕,走出来看向商琅,主动朝着人伸出手。

往日商琅宿在宫中的时候,顾峤也不曾这般。

两个人只会是穿戴整齐之后再相见,然后同去朝会,期间不会有半点的肢体接触。

这一次?

商琅抬眼看向他,那双温润的桃花眼里竟还显出了些懵懂茫然的情绪,看得顾峤心尖一颤。

丞相大人最后不明所以地伸出了手,轻轻地搭了上去。

少年帝王的呼吸一滞,心里骤然开了花,顷刻间蔓延开,成了一片锦簇。

他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突发奇想,全是因着昨夜那一场梦。

在他梦里,是商琅一身大红的嫁衣——哪怕是男子样式,也还是罩了盖头——将手搭到了他的手上来。

两人在梦里,经历了一场顾峤在清醒的时候想都不敢想的婚礼。

呼吸,气味,肢体交缠。

直到沐浴过后他才彻底冷静下来。

不过现在商琅这一伸手,他又有些受不了了。

猛地回过神来,努力将自己紊乱的呼吸给压下来,顾峤腕上一用力,将商琅给拉了起来。

丞相大人难得安安分分地由着他牵,但顾峤小心翼翼地,还是不敢过多冒犯,只是拽着他一节细白指尖。

骨节分明,带着些凉意。

明明商琅一直待在屋子里,明明顾峤方才还浸了冷水,商琅的指尖就是要比他凉上许多。

顾峤终究还是默默地握得紧了些。

今早他耽搁了一些时间,但是也没耽误到商琅这边,人已经吃过了东西喝过了药,身上那股清苦的药味还不曾散,将沉香给掩得严严实实。

商相平日除了看着清瘦一些,与“病”“弱”二字半点关系也无,顾峤难免会去怀疑,商琅是不是在作伪。

甚至说,哪怕这药能装出来,商琅身上的寒凉却也是藏不住的。

久病之人,便会身体虚寒。

顾峤一边想着,一边当着所有宫人的面,坦坦荡荡地将人带上了御辇。

无人敢看,也无人敢嚼舌。

这在顾峤的眼里,也算是他当了皇帝能感受到的为数不多的好处了。

两个人上了辇,顾峤还以为会像先前那样沉默一路,却没想到商琅开了口。

哪怕开口说的话并非是顾峤想要听的:“陛下今日,是如何误了朝会?”

商琅只是知道了推迟,也知道了帝王去沐浴,对其中原因却并不了解。

而且在丞相大人眼里,顾峤实在不像是那种为了一己私利就耽误正事的人——那等昏君做派不该出现在他身上。

这是顾峤所想的,商琅的心理。

不知道是羞的还是难堪,在人话音落下的时候,顾峤就察觉到一团火从脖颈一直烧到耳根去,火燎燎的。

落在商相眼里,就是少年帝王在冠冕之下清晰露出来的那些为数不多的皮肤,尽数泛上了或粉或红的色彩。

商琅眸色微沉,然而还是颇有耐心地等着顾峤自己开口说话。

“无事,昨夜地龙烧得旺了些,今早有些发汗,便去沐浴了一番,这才稍误了些时辰。”顾峤避开那一场旖旎的梦境,搬来还没有被他给撤去的地龙,稍作修饰开了口。

其实也没有耽误太长的时间。顾峤向来起得早,往日也基本上是会提前一刻钟左右到殿上去,眼下不过是多了个沐浴的时间,若是他半句话也不说,朝臣也等不上太久,更不至于为了这点事情就对君王如何不满。

顾峤的那一句推迟,更多还是说给商琅听的。

眼下解释了缘由,丞相大人反倒是轻蹙起了眉,一看就是不相信事情会是如此的简单。

说不定下一步就要说出点彼此之间不信任的话来了。

顾峤心里想着,果不其然,听见商琅开口:“陛下若是身体抱恙,不必在臣面前强撑。”

“朕当真无事,”顾峤无奈开口,然后去拉他的衣袖,转移了话题,“倒是先生,昨夜睡得那般晚,今早可有什么不适?”

“若是需要歇息,便留在殿中。傅翎不想现在就让人知道他回京的消息,今日朝上也应当没有什么要事,不必先生忧心。”

“久病自成医,”商琅没被他给糊弄过去,将衣袖从帝王手里拽出去,颇为冷静地对上少年骤然变得委屈的眸子,道,“臣若身体有恙,从不曾瞒着陛下,但是今日陛下明明是在瞒着臣。”

丞相大人低垂着眼,分明是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但那副模样瞧着比顾峤自己还委屈,说出来的话也是:“臣自知以此等身份不应置喙陛下所为,但臣见陛下脸色有异,实属担忧,望陛下赎罪。”

轿辇内部空间足够大,眼见着商琅又要跪下来谢罪,顾峤这一次眼疾手快地扣住他的胳膊,将人给拽起来:“先生不必。”

商琅抬眼,同他对上眼。

顾峤受不住他那样纯澈沉静的眸子,毫不意外地败下阵来,含糊道:“的确是如此。先生说朕脸色不好,大抵是因为昨夜梦境混沌,一时间还没有缓过来吧。”

“陛下可是教梦给魇着了?”商琅自然而然地问。

顾峤沉默一会儿:“……算是。”

教只艳鬼给魇着了。

其实那个梦境当中具体发生了什么,顾峤记得已经不太清晰了。为数不多的印象,就是那铺天盖地的红,和商琅。

丞相大人平日衣着太过素净,在梦里不仅是一袭大红婚服,脸上似乎还抹了胭脂。

顾峤记着那双眼。

平日清润的桃花眸,眼尾却漾开一抹红——不知是粉黛还是自然生发,总之是艳极。

墨色当中还装着浓郁的情意,顾峤哪里抵挡得了?

放在平日里,商琅瞧着他的时候,神色都太过于淡然了,就是干干净净的一对琉璃珠子,无欲无情,像个不知道是从哪一重天上下凡的谪仙。

因为清醒的时候太苦,所以入了梦如愿以偿,这才不愿意醒过来。

顾峤越想,觉得自己耳根方才消下去的热意又漫了上来,不敢再谈,撩开了轿辇上的帘子,想靠着风将那些热意给消下去。

不曾想在他撩动那帘子的一瞬间,另一角就被商琅给牢牢地拽住了,动也动不得。

顾峤诧异地转过头来瞧他,恍然意识到两个人的姿势——实在是隔得太近了。

因为要来跟顾峤拽帘子,商琅就正坐在人的身后,只要顾峤稍微往后一仰,就能倒在他的怀里。

药香与沉香混合的味道冲得他迷糊,以至于忘了开口问他为何,只睁着一双疑惑的眼。

丞相大人半藏在官服领子下面的喉结似乎滚动了一下,松了手,稍稍撤开些许,这才开口与人解释:“陛下方才受了热,外面风凉,小心染上风寒。”

顾峤没直接应他的话。

方才香气萦绕的感觉还留存着,只不过是随着人的后退,变得渺远许多,被一股涌进来的凉风给吹散了些许。

“先生有心。”他过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

不臣之心

之后顾峤没再说话,商琅也没再多问,两个人一路沉默到下了轿辇,迎着百官的目光一齐进了殿。

商琅仍是自觉地落后了顾峤半步,在人前顾峤也没有去跟人纠结这半步,目不斜视地走到了主位上面。

商琅垂拱立于文官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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