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节
生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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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越想越觉得害怕, 又让春杏去问前院的管事,这两日有没有收到过沈延的信。
春杏不大会功夫跑回来。
仍是没有。
语清便要托着肚子去徐氏那里说这事。沈延迟迟没有消息,说不定徐氏已经派人去开封来京的路上打听过了。
尤其, 徐氏这两日没有像往常一样找她一起用中饭,只是打发人来问问情况, 她便更觉得徐氏有事瞒着她。
小七听她说要去找徐氏,赶忙劝她:“夫人吩咐过,您现在月份大了, 有事只管使唤奴婢们去做, 出了这院万一有那冒失的冲撞了您可怎么办。”
“让你们说的,好像我是琉璃做的,”语清叹了口气, “再说我是想找母亲说说话, 这事你们谁能替得了?”
小七便不敢再说什么, 而是回身叫上徐氏派给语清的婆子和另外两个丫鬟,前后护送着语清去找徐氏。
徐氏正在屋里和沈延的二姨母以及随她一起来的冯姝月说话。
“我听曹家人说, ”二姨母道, “原武县、封丘县有灾民拦在官道上要钱要吃的,遇到不给的就拥过去抢, 兰阳县还有一大帮人闯进县衙门, 打死了两个做官的还伤了几个衙差这些事听着太骇人, 要不要派人去回京的路上迎一迎延儿?”
曹家是二姨母两个月前给冯姝月定下的婆家, 曹家二儿子在户部做主事,还想着攀上沈延这路亲戚, 日后能于他多有提携, 所以对沈家的事尤其关心。
“早就派人去迎了, ” 徐氏靠在迎枕上, 一脸的愁容,“一直也没个回音儿媳妇天天让人来问,我都不敢告诉她,她现在身子沉了,直怕她想多了出事”
“那待会等我们回去,也叫几个人沿路去迎一迎,毕竟已经过了这么些日子了”二姨母叹了口气。
她们说话的时候,冯姝月坐在绣墩上,一直低着头,听到后来又捏起帕子擦了擦眼睛。
二姨母急着回家安排人去找沈延,没说两句就站起来走了。
槅扇一合上,冯姝月揽住了母亲的胳膊。二人在廊下走了没几步,她的眼泪就流下来。
“娘,二哥说封丘、兰阳、原武都是靠北的,还说表哥若是回京,一定会遇上那些”
二姨母朝地上连啐了几口:“别瞎说,让你姨母听见了担心。”
“……女儿这不是只跟您说么,又没在姨母面前说。”
冯姝月擦了擦眼泪,啜泣着出了院子。
四下安静,语清停在房侧的夹道里,将那母女俩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在刑部、大理寺审过十三省递上来的不少案子,对各省县很是熟悉。从开封回京师,一般都会经过封丘或兰阳,而原武靠西北一些,若是沈延绕路回京恐怕也会经过。
那几个县是出了什么事,沈延遇到了什么?
她抓着小七的手已经冰冰凉。
“快,跟我去找母亲。”
她越走越快,小七半搀半拖着她,才让她稍微走得慢些。
“母亲,刚刚听姝月表妹说开封有三县出事了是什么事?”
语清一进门便开门见山,那些嘘寒问暖的话她也顾不上说了。
徐氏一惊,这些事本打算瞒着她的,怎这么快就知道了。
“没什么,灾民嘛,在路边讨口吃的而已。”
徐氏生硬地笑了笑。
“母亲,君常到底遇到何事了?”语清见她不说实话,心里更慌,“反正我都已经听说了,您若是瞒着我,我只会往坏了想。”
徐氏见她如此坚持,直觉得脑仁疼。
告诉她,怕她担心,不告诉她,怕她更担心。
“延儿走的时候特意嘱咐我,有任何事等你生产之后再说”徐氏叹了口气,这才让脸上的愁容显出来,“我若是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要多想。”
语清点头答应。
槅扇一开,小七扶着语清从徐氏的屋里走出来,语清都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自己屋里的炕上了。
虽然目前只听说开封靠北的三个县出了事,但这消息传来的时候,或许已经有更多的州县也出了事那沈延究竟要避开多少凶险才能平安回来?
她能想到的是,沈延在那边查案,必是每日穿着官服,频繁出入府衙或某些县衙。他那一身绯袍比青袍还显眼,若是民情激愤,才不会管他是京官还是地方官,一定是先对他这样官大的下手
“少夫人少夫人!”
小七被她攥得手腕疼。
语清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松了手,让小七去取药膏擦擦。
小七揉了揉手腕:“还不至于要用药膏。但是您也不能老这么魂不守舍的。齐少爷前几日来搭脉,就说脉象不大好,让您再仔细着些,以免早产……少爷是吉人自有天相,您可别瞎想,有什么事都先等孩子生下来。”
语清苦笑。
她也不愿意想东想西的,可她就是忍不住害怕。
从前一个人的时候,了无牵挂,倒也自在。可自从怀了孩子,她就变得愈发敏感,心绪起伏不定,还总是患得患失的,一点小事便能让她琢磨许久。
“罢了拿些吃的来吧,我又饿了。”她对小七笑道。吃些东西也许能暂时把这事放一边。
她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白日里便另外给自己找了些事做,比如教小七识字,再比如让人上树将榆钱撸下来,她亲自剁成馅包饺子……后来实在没什么可做的,她便到沈延的书房去帮他整理格架上的书,可惜沈延本就是极有条理的,那些书本已经按类比、笔划排好了序,她让人一摞摞地搬下来,发现实在没什么可调整的,又只能原封不动地搬回去。
格架上没什么可理的,她便想帮他理理抽屉里的东西。
紫檀的抽屉拉出来,里面干净的很,只一本册子并一个剔红的小圆盒。
那剔红的圆盒里躺着一只草编的小环,大概是年代久远,那草都已经变得又干又脆,她稍一碰,便有几片干细的叶子断落下来。她赶紧把那小草环并那几片断落的叶子一起塞回去,盖好盒盖。
虽然不知那东西是什么来历,不过沈延保存得这么好,大概是挺在意的。
她又翻开那本册子,发现里面什么都没写,倒有一张纸从其中滑落出来。
泛黄的结香纸上是一个少年侧影的白描,笔触虽略显稚嫩,却也抓住了画中人的神韵。
那少年眉峰高耸而舒展,鼻梁挺直利落,下颌生得极是优雅,他穿着交领长衫,看书的时候仍坐得端正笔直,一身干干净净的书卷气。
只是这少年似乎微微抿着唇,瞧着有些羞赧似的,也不知在想什么。
语清看得一怔,她对这幅画有印象。那时她才不过十二三岁,来沈延的书房随便转转,却发现这些书可都不如沈延好看。她便趁他看书的时候画了他的画像。
他那时问她为何要画他,她就随口说因为他生得好看。那便是她生平第一次见他脸红,从脖子根红到了脑门。
她记得他那时向她讨这幅画,可她觉得自己难得画这么好,不舍得给人,便自己带回家去了。但如今这幅画怎会在他这?
她将这画带回了自己的屋子,放进妆奁的抽屉里……
白日里她能忙碌起来,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可到了夜里,思绪便再不受她控制。连着几个晚上,她都是噩梦不断,要么梦见沈延倒在流民的乱棍之下,要么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