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沈延见状便不好再细瞧,转身出了牢房。
他此时才真是有几分慌乱了,按理说藏人不藏两处,抓了的人全放在牢里才好看管,柳青不在此,莫非他们已经对他动了手?
他定了定神,让差役先将这些被掳来的男女送到楼外的草坪上集中起来,稍后再谈送回乡里的事宜。
他从秘道出来,又从外面的正门进了青楼。
刑部的人和肖平越的人已在青楼大堂里维持秩序,他们让楼里的人分立两旁,一边是恩客,另一边是琼楼的人。
沈延见肖平越的人都亮着刀在大堂里来回地走,料想之前他们没亮刀的时候,琼楼的人怕是不听话的。
自然不听话了,多少年都有人撑腰。即便到了此刻他们大概也是不怕的。
肖平越笑着告诉沈延,据他的属下回报,之前有几个琼楼的伙计想冒充恩客,但是即刻就被认识的人揭发,揪了出来。
沈延礼貌地笑笑,他心里还有个人放心不下,根本没有听笑话的心思。他一边听着肖平越说些有的没的,一边往大堂里扫了一圈。
没有柳青的踪影。
他不经意地往窗外望了望,见肖平越的手下正带着那些被掳来的人绕过青楼,坐到连廊外的草坪上。
他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却忽然意识到他方才好像看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背影。
那人身姿窈窕,比一般女孩子略高些。她满头的青丝浓密而乌亮,如瀑布般垂落至腰际,更显得那把纤腰只堪一握。这人穿了身平常的蜜合色棉布襦裙,但光这落落大方的仪态,已经让她在众女子间鹤立鸡群。
那人莫不是……
他也顾不上跟正说到兴头上的肖平越打招呼,就两步抢到窗边,探出身子朝那群人望过去。
他仔仔细细地分辨了半晌,并没有那个身影。
……奇怪,方才明明看到了,那个人穿襦裙走路的样子他闭眼都能画出来,怎会认错?
听说她那时候就是嫁来了南方。她生得那么好看,莫不也是被人牙子盯上,掳来了这?
希望是他看错了……
“沈大人,您是在找谁?”
肖平越已经跟了过来,他脸上虽笑着,心里挺不痛快。
他方才对沈延说楼里的事,沈延听到一半,连招呼都不打就跑开了。他倒是要看看是为了什么了不起的事。
他虽然品级不如他沈延,但南京的事他是说得上话的,在整个金陵城有谁敢不敬着他,偏这个沈延,先是不打招呼就把刑部的人叫过来,这会连最起码的尊敬都没了。
“是沈某失礼了, 还望肖大人见谅,” 沈延笑着对肖平越微微一揖,“今日能如此顺利地将这些无辜的百姓救出,多亏了肖大人指挥有方。都御史大人一直赞肖大人智勇双全, 是朝廷的中流砥柱, 今日一见, 都御史大人所言果然非虚, 沈某对肖大人是感佩有加。”
反正肖平越不过是觉得被怠慢了, 那他就把面子给足了他。
肖平越见沈延谦恭有礼, 全是一副晚辈的姿态,方才还呛在胸口的那股气片刻间就顺了下去。
“不敢不敢,” 他捋着精心修剪的长须笑了几声,“下官怎敢在沈大人面前居功, 不过是为朝廷尽一份心力罢了。”
沈延礼貌地一笑, 也不再多说, 直接回到原位提审青楼的老鸨和象姑馆的龟公。
骆闻忠早猜到沈延他们要问话,已经让人吓唬过这二人好一通。那二人见了骆闻忠手里的腰牌,表面上恭敬了许多,可说来说去还是要骆闻忠给他们个说法。
后来骆闻忠干脆让他们往窗外看。
“瞧见没,那些人是我们刚从你们地牢里救上来的,你们还要什么说法?”
二人方才一直被关在大堂里, 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的那许多事, 此时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那老鸨的面上已流露出惶恐, 却居然还不松口。
“哎呦大老爷,这些人民妇也不知道怎么来的啊, 这”
沈延截断她的话:“你听好, 我只问你们一件事, 今日外面有没有送人进来?”
那龟公略想了想:“没有啊,大老爷。”
那老鸨偷着横了龟公一眼,对沈延连连摆手:“民妇一直在大堂里忙着呢,没听说”
沈延把老鸨放在一边,单看向龟公。
“你可要想清楚了,有人亲眼瞧见,有位朝廷命官被你们的人掳进来,你若是知道人在哪,赶快说出来,算你将功折罪。若是伤了朝廷命官,甭管此处的事你参与了多少,都是死罪。”
他声音虽平淡,目光里的冷厉却比平日还要多上几分。
那龟公显然是怕的,说话都有些打颤:“回大老爷,小小民这边真没有,但是”他抬手一指那老鸨,“小的听说她这边送来个新的。”
那老鸨被他指得直瞪眼,忽然啪地一拍脑袋:“哎呀!民妇方才是忘了,今日是新买来个姑娘,但是那是个姑娘啊,那肯定不是您说的大人了”
那老鸨说着话,似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朝楼上瞟了两眼。
沈延即刻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二楼有个人影一闪,进了一间房。
他的心猛地一跳。
那人的面容虽未看清,却能看出是个女孩儿,一身的蜜合色,长发披在身后。
“楼上还有人?”他即刻转头问肖平越,目光里是少有的急迫。
“没应该没有,”肖平越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不禁一愣,“下官的人之前清过楼,已经”
“肖大人,”沈延截住他的话,“劳烦您审一审,看他们东家何在。沈某去去就来。”
“诶沈大人……”肖平越的话还没问出口,却见沈延已经大步跨出去,分开人群跑上了楼梯。
嗬,什么晚辈的姿态,什么对他的敬重,都是放屁。
二楼的房间众多,沈延看到方才那人是进了最挨着楼梯的那一间,他担心她就是他心里惦记的那个人,箭步如飞地往楼上跑。
柳青此时正在那间房里,解开最后一颗上襦的扣子。
她如今还穿着胖姑娘给她的襦裙,头发还散着,可这大堂里除了沈延还有这么多衙门的人,她要是此时被人认出来,想让人不起疑心都难。
她之前躺在麻袋里,被胖姑娘的哥哥留在了地牢里。听他和地牢的看守说话的意思,他要去楼上找老鸨,让老鸨下来看看她的模样,再谈价钱。
她那时也不知是身处地牢的何处,不过听声音,周围挺安静。她便将之前抓的耗子放出来,让它将麻袋咬出个小口,她再伸出手去将绑麻袋的绳子解开,把自己放出来。
她当时想,大不了等那男人和老鸨来的时候,她就说她是实在闷得喘不过气,求别人给她放出来的。不论如何,也总比一直被困在麻袋里,不知周围的情形要强。
等她从麻袋里出来,才发现那是个净房,此时正好没人。她想着反正她暂时逃不出去,不如去瞧瞧旁人都关在哪。可就在那时,她听到不远处石阶上杂乱的脚步声,似乎还下来了不少人。有两个人正在说话,其中一个显然是沈延。
她一时不知该躲到哪,就干脆缩在净房里。好在沈延只是去旁边的隔间找过她,并没有来净房。等沈延走后,几个穿着便装的差役来通知她们得救了,让她们尽快收拾利落,随他们一起出地牢,到青楼外去候着。
她自然是不能一直在外面候着的,否则她这副样子,迟早会被认识的人撞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