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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走近,周身都裹着凉气,尤其是寒止。
时璎扫过她的手,落进眼中的只有银丝滚边袖,那隻被她捏红的右手藏起来了。
她看不见。
“时掌门,好巧。”
寒止刹住脚,刻意同时璎保持三步之远的距离。
她双手揣在身前,荼白衣袂几乎融进了渡口的冷雾中,系在腰带上的玉佩莹润亮泽,船头的暖灯笼着她的脸,飘然贵气中透着几分矜娇小姐的懒意。
时璎将悬在腰间的长剑往身后轻拨,然后才抬脚朝寒止走了两步。
“寒小姐,也要渡江?”
寒止喉间微动,无形的压迫感里充斥着审视和试探,她忍住了闪避的本能,可时璎又近了一步。
她靠得太近,逼散了萦绕在寒止身侧的凉气。
两人几乎要贴在一起。
寒止揣在袖笼中的手微微松开暖炉,冷冽的气劲已经衝出了丹田。
她也不后退,反而扬起脸,直直对上时璎那双漆黑的眸子。
“我这身子,近两年一入冬,便冷得厉害,此行是去浮生观求药,不曾想,竟又遇到了时掌门。”
寒止最后三个字咬得婉转,听得时璎心下酥软。
“掌门靠得这样近,是想?”
许是吹了风的缘故,寒止嗓音有些哑。
莲瓷的手一直攥着刀柄,她的眼神始终锁着寒止。
这两人的距离很危险。
“当心撞到头。”时璎说得一本正经,抬眼看向垂在寒止头顶的枯枝,她不动声色地撤了蓄在掌中的力。
无形的威压散尽,寒止也默然压下了衝出丹田的气劲,她面上笑得乖顺,“多谢掌门关怀。”
时璎没应,隻淡淡颔首。
“好、好、好!”渔夫咬了咬莲瓷递来的金块,嘴角都咧到了耳后,“各位少侠,请吧。”
莲瓷先跳上船,伸手去接寒止时,手臂被来人撞了一下。
时璎面无表情,径直走向了船头。
她方才的举动,寒止看得不真切。
时璎好像是故意用剑鞘撞开了莲瓷的手,又好像只是船尾轻晃,她一时没站稳。
“小姐,来。”莲瓷也没多想。
时璎循声转过头。
寒止刚搭上莲瓷的手,背后就起了一阵阴风,吹得她浑身直发毛。
“嘶——”
寒止极轻地缩了缩脖颈,抓紧了莲瓷。
时璎瞄了眼两人交迭的手,在寒止看过来的前一刻,别过了头。
环视一圈,寒止隐约觉得危机四伏。
“小姐,怎么了?”莲瓷压低声音,偏头凑了过去。
殊不知,时璎再次转过了头,正盯着她们主仆二人。
“这船有问题。”
莲瓷陡然警觉,她垂眸去瞧刷了油的船板,又左右张望一番。
“倒也没什么异……”
“常”字还没出口,扭着头的莲瓷便看见了时璎那张严肃的脸。
她受不了时璎的注视。
因为交过手,所以这人在她心里,又邪又疯。
蜷起冰凉的脚趾,莲瓷故作淡定地回过头,不知怎的,她隐隐觉得时璎的眼神,比她们交手那次还要狠。
“时璎在瞧小姐。”
“嗯?”寒止顿了须臾。
果真!
身后阴恻恻的。
她猛地一转身,想抓时璎一个正着,奈何落进眼里的,只是一道孤拔笔直的背影。
江雾迷蒙,时璎扶剑立在寒气里,长发垂于腰间,单负于后腰的左手骨节清明,素白干净,她腿长身高,斜落的虚影有一半飘在水面上。
寒止一怔良久。
心跳砸得有多重,只有时璎自己清楚,她看似平静,实则内心早已同汹涌的江水无异。
险些就被寒止抓住了。
她极目远望,想要看穿蒙在眼前的雾,可湿漉漉的凉气一直腻在颈边,腻在心口。
时璎心绪如麻。
“掌门,不进船篷歇息一下?”
寒止不再连着姓喊她,人又凑近了些,时璎还是没动。
以她的身手,早该觉察有人靠近了。
“掌门?”寒止唤了一声。
又唤了一声。
“时璎。”
站在眼前的人终于沉下肩,“抱歉,方才走神了。”
寒止不信,她绕到时璎身边,两人并肩而立。
“走神可不是好事,若这船上有魔教妖人,掌门可就危险了。”
从寒止抬脚起,时璎就在听她落下的每一个脚步。
她能感受到寒止的靠近,却无法从她的脚步里听出些许端倪。
寒止是不是习武之人,她听不出来。
站在身旁的人依旧揣着手,她在寒夜江风中显得格外单薄。
时璎心下感叹。
太久没人敢走到她身边去了,尤其是挂着剑的那一侧。
江湖中人都怕她,不靠近并非尊敬,而是畏惧。
当年一剑出鞘,的确技压群雄,可时璎的剑招实在太狂肆张扬,戾气逼人,便也藏不住衝天的煞气,左右不是名门正派该展露的。
短短五年之间,江湖三大门派的长老接连被暗杀,门派之中人才凋敝,折松派这才摇身一变,成了武林第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