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新建文件夹
梁天川转过头,连邓望津的目光都扫过来。
我本意不是想这么高调地表达自己的嘲讽,但既然已经造成了这个效果,也懒得找补什么,忽略一桌的视线,夹了根芹菜。
几秒之后,才重新听到梁天川的声音,压低了:“出来说。”
他攥着邓望津的手臂往外面走,把人拽得一踉跄,包间门合上,发出一声不算小的动静。
门关上后,我听见身边的絮絮交流,断断续续的听不清:“怎么了?”
“不知道,可能就是吵架了吧。”
“不过……都毕业了……又跟……”
“我有朋友跟他一个导师,说……今年好像还延毕了……缺钱吧……”
我放下筷子,站起身。
“干嘛去?”
“卫生间。”我说。
从门口拿下外套,我开门走出去。
外面温度起码比屋里低了两度,我呼了两口气,觉得胸口发闷的感觉好了点,才把衣服往胳膊上一搭,按了电梯。
四周没什么人,等电梯的时候我往楼梯间看了一眼,声控灯黑着,也不像有人的样子。
无所事事地打开手机,屏幕还停在实习生的聊天窗口,在我脑子一抽发出那条疯得不轻的消息之前,实习生说:【lee哥,有人说过你很闷骚吗?】
有吗?
随便吧。
电梯到了。
穿过大厅,服务生帮我推开门,半只脚迈出去的时候身后响起训练有素的送宾词。
每次这种时候我都觉得这钱人家挣得一点也不冤。
外面还有点冷,外套兜里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塞的半盒烟,我拎在手上转了两圈,没找到打火机,放弃了。
今天没开车,正在琢磨是打车还是等公交的时候,微弱的几声气喘被风送过来,我环视一圈,在坏掉的路灯底下看见两个挨得极近的影子。
暗处,喘气声,和情侣关系的两个人,什么情况几乎无需怀疑。
担心的事情没发生,我捏了捏烟盒的尖角,识趣地抬脚走远些,在手机上打开打车软件。
身后的动静忽然变大,夹杂了纷杂的衣料摩擦。
一道呵斥传进我耳朵里,我一顿,停下脚步。
那道声音带了一丝愠怒:“滚!”
“我说了,别碰我。”
啪——
梁天川抬手一巴掌打过去,对方的脸被打得一偏,苍白的皮肤上很快浮起模糊的红指印。
“你他妈是老子对象!不让操不让摸亲你一下还他妈装上了,立他妈什么贞节牌坊呢?”
邓望津过了一会才转回头来,一边眼皮是微红的,眼神却很冷漠:“现在不是了。”
暴怒中的男人一愣:“什么?”
邓望津挣开他的手,眼都懒得抬,扭头就走。
他走出几步后,梁天川才反应过来追上去,从后面拉扯他,语气不见和缓:“你要提分手?你信不信明天老子就把——”
走入路灯覆盖的范围,梁天川看见我,话音戛然而止。
我咬着根烟靠在路灯底下,对他们两个人说:“有火吗?”
极短的一瞬,梁天川的表情变得很奇怪。我还没能看清,那丝表情便消失了。
“没有,”他按捺着暴躁,勉强挂上笑,抖出平时那副开朗模样来,“你什么时候抽烟了,记得大学的时候我们抽烟你还老嫌弃。”
我刚想说话,邓望津突然出声:“我有。”
我和梁天川同时看向他,谁也不比谁的意外少。
“我有火,”他又重复了一遍,然后瞥一眼自己手腕,看着我说,“先让他松开。”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不觉得梁天川会听我的,从路灯杆上起来,走到两人跟前。
正当我考虑要不要来硬的时,梁天川说:“李冕,我管自己对象是家务事,没别人掺和的份儿。”
“我就借个火。”我说。
邓望津抬起脸,我离他只有半米,清楚地看见他的眼睛,虹膜的颜色很深,看久了会觉得有点沉闷。眼角尖尖的,在靠近山根的眼窝里点着一颗褐色的痣,像狐狸。
如果他侧躺着哭,眼泪应该会聚在那颗痣上。
他动了动被箍住的那只手,示意自己裤子左兜:“在这里,你自己拿一下。”
迈出半步,我稍微弯腰靠近他,把手伸进他裤子的口袋里,透过单薄的布料,接触到一点微末的体温。
呼吸像羽毛一样扫过我颈侧,梁天川死死地盯着我。
“有吗?”邓望津问。
“嗯。”
我摸到一个半掌长的东西,金属特有的冰凉触感,捏住它拿出来。
出乎意料的,那并不是打火机,而是一把小巧的弹簧刀。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东西在我国应该属于管制刀具。
“哎呀,”邓望津笑了,眼睛弯起一个很浅的弧度,“拿错了。”
“那就是在另一边,”他说,“你摸摸。”
“邓望津!”梁天川咬牙警告他。
“算了。”我把那把刀放回他口袋里,收起烟。
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你什么意思?!”梁天川立刻说。
邓望津有些意外,然后说:“不用。”
我点点头,不再多管闲事,转身走了。
梁天川还在说着什么,但应该不是冲我,我没仔细听。
走远了些,那两人的声音已经完全听不到了。
说不清出于什么原因,我迟迟没点屏幕上的叫车。
……啧,也不是说不清吧,就是我不想说。
大约十五分钟之后,地面上出现一个清瘦的影子,慢慢拉长,缩短,停在我面前。
“好心人,”他说,“可以关爱一下失足青年吗?”
我的目光难以控制的落在他红肿的脸颊上,也许是因为皮肤白,这一片巴掌印显得格外触目惊心,足以见得打他的人一点也没留情。
“可以帮忙叫救护车。”我说。
他又一怔,随即笑得弯下腰:“你真有意思。”
我等他笑够了,问:“所以需要吗?”
“随便,你不放心的话。”他回答得模棱两可。
算了,梁天川死就死吧。
一阵风起,吹得我起了一身疙瘩,邓望津看起来穿得更单薄,衣服随着风的弧度贴在凹陷的腰上。
“你冷不冷?”我问。
“冷的,”邓望津看穿了我的意图,略带戏谑,“要把外套给我穿吗?”
我装没听出来,把一直搭在肘间的衣服递给他。
他慢吞吞地穿上我的衣服,没拉拉链,只随手拢了一下,很快就散开,然后看着我轻声说:“能不能送我回家?”
像草丛里眼睛圆圆的流浪幼猫,让人很难拒绝。
“行。”我痛快答应,“你家在哪?”
他一下子没说上来,想了一阵才报出一个地址。
懒得拆穿,我说走吧,让他跟上。
他奇怪地指指身后:“停车场在那边。”
“谁告诉你我开车来的,”我忍着笑看他,“我坐地铁送你。”
他一呆,随即满脸无语。
我忽然几步靠近他,探身过去,他下意识闭上眼睛,我却只是从他口袋里再次摸出那把弹簧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