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更应该游湖抚琴,逍遥自在吧。
若殿下不是自幼体弱多病,没有那么多的病痛缠身。
或许也可以青衫白马,临摹山河。
晃神间发觉三殿下已经要起身,他又下意识伸手去搀扶,伸过去的手里还攥着方才擦过药的帕子。
他又急忙缩回手,慌里慌张的把锦帕放在桌上。
再伸手时才想起来手中也还攥着刚打开的扇子,又慌忙把扇子也收了起来,来来回回显出了点笨拙忙乱。
三皇子就那么看着他有点不知所措的动作,没说话。
竹锋立时低低认错念叨着。
“戒躁,戒躁。”
三皇子没有显现丝毫责怪,笑意依旧,就着他再次伸过来的手起了身。
将皇子扶起身,竹锋几乎是立刻又将折扇打开,锲而不舍的遮挡着并不算浓烈的日光。
抬步缓缓朝着殿门走去。
行走间竹锋甚至还轻轻拂过了皇子青衫下摆上几不可见的褶皱。
就像是护着一个极容易破碎的琉璃盏,小心翼翼守着那些已经显而易见的裂纹,爱护着从中隐约可见的流光。
主院内仅剩了沉默无言的两人,梅绛默然看着竹锋与平时无异的背影,待竹锋与皇子单薄的身影先后进了殿门。
他嘴唇微动,想说什么。
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身侧的兰情又何尝不是五味杂陈,当初竹锋重伤,带回来时奄奄一息,呕出的鲜血都已经将面具下的脸浸透。
几乎分辨不出还有没有呼吸。
如此严重的内伤,眼见着再难以挽救,恐怕就算是苟延残喘,也根本撑不过去两日。
就这么一个明显已经生气全无的血人,明显已经无用。
三殿下却不但没将竹锋弃了。
更没让他独自等死。
而是将他安置在了身边,亲自照料。
或许是久病成医,三殿下几乎不眠不休了整夜,亲手按着似是已经钻研许久的方子配了药。
那两日熬药的灶火从未间断,浓重的各种药苦味充斥内外,挥散不去。
已经人事不知的竹锋半喂半撒,灌了一碗又一碗,药汁顺着嘴角耳边流下,经常染脏皇子的浅色长衫。
只要他没醒来,三殿下便会再换一份方子尝试。
也好似只要竹锋还没断气,这药便会源源不断的尝试,直至他能醒来。
或者最终还是徒劳。
兰情很想说,主子不必多费心力了,以竹锋的情况就算万中有一醒了过来。
没有殒命在此,大抵也会成了个毫无用处的废人。
甚至有可能连站都站不起来。
可他最终还是没有开了这个口,心中也存着极为渺茫的那一丁点希冀,万一能醒呢?
几日间,兰情只听见殿下说了寥寥两句像是自顾安抚的呓语。
“连我这副皮囊都能撑到了如今,都会好。”
“一切都能好。”
兰情只以为是殿下太重情,非要施救到无计可施为止。
可那句“都能好”却仿似并不是自欺欺人的宽慰。
竹锋真的好转了。
就在他们眼睁睁的注视下,不过几日的功夫,本来脉搏微弱到几乎探不到,眼见着已经生气渐失的竹锋。
他苏醒了……
兰情即刻便斩断了自已汹涌的思绪,仿佛不想再刻意记起那令人胆寒的场面,垂下眼眸,隐去本就不该有的心事。
抿了抿唇仿佛是对旁侧的梅绛轻轻说了句。
“竹锋不记得了。”
殿下也不希望他记得。
再抬眸他又是平静无波的模样,好似方才并没有多想,俨然并不用主子再吩咐,他便知道自已该做什么。
“你留下吧。”
兰情只留给梅绛寥寥几个字,转身也消失在了府院中。
梅绛微垂着头,隐现红光的面具遮上了半数阴影,染上了些许的沉闷黯淡,他发出一记苦笑。
竹锋受伤,是兰情将他带回。
菊落出府,兰情也要去将他带回。
或许哪一天,自已也会被兰情带回来。
若是最后只剩了兰情,谁又去将他带回来呢?
梅绛未发一语,规规矩矩的抬步迈上石阶,将那盆搁置在桌面上被日光灼晒,还散发着药苦味的竹笋端了起来。
仿若照顾主子那般,用巾帕将盆沿周围磕溅的药汁擦去,捧在手心将之送进了主殿。
三皇子坐在主殿正中,眼前已经斟好茶水,竹锋就捏着殿下赐给他的那把戒躁扇子,轻柔缓慢的摇动着。
替看书的人尽量拂走了些许的闷热。
梅绛的脚步很轻,但迈进殿门的时候还是遮挡住了一瞬的光线,这让皇子下意识抬眸看了过去。
看见他手中端着的竹笋,摇摇头开口道。
“哪就有这么金贵了,不经风吹雨打就算长得再高,怎知最后不是被人给拔了去。”
这话并不像是责备,反倒极像是在自嘲,梅绛沉默未敢搭话。
只安静的将之放在了帘帐旁的桌子上。
随后便迅速隐退在殿外,将自已的一切都隐藏的无声无息。
主殿内又陷入一片安稳,三皇子并未回头,好似就已经察觉到了竹锋朝外转开一瞬的视线。
浅淡柔和的声线就如冲破泥壤的枝叶,如顺流而下却并未跌落深潭的红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