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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他是刚忙完回来么?这个时间了,还是上身衬衫马甲、下身西裤的商务穿搭,领带也是黑色的,腕上没戴表,宽肩长腿贵气迫人,衬着窗外的无边夜色,更显得神秘难测。

这个电话比预想的要久。

楚桐轻声轻脚,走到窗前的沙发区域坐着。

刚坐下,邵易淮就挂断了通话。

她忙又站起来,几有点手足无措。

邵易淮只是看了她一眼,抬腿往刚刚吧台的方向去,给自己倒了半杯水,五指虚虚控着杯口,又走回来,坐进沙发里。

楚桐还站在那儿,轻咬了咬唇,又轻声唤他,“……邵先生……”

邵易淮让她坐下。

他口吻温和,闲聊似的,“礼仪的兼职累吗,能赚多少钱?”

“……不累,三千。”

他就那样叠腿坐着,一手虚握着杯子搁在大腿上,另一边手臂搭着身旁立着的靠枕,如此松弛优雅,又问出这样的问题,楚桐一瞬间有种被他俯视的感觉。

自己与他身份有别,又这样贸然跑来他的房间,好像很是不堪。可自她进来,邵易淮就没有表现出一丝异样,如之前一般,平和地待她。

她再度确认,他真是好绅士好温雅的男人。

“够你一个月生活费吗?”

“……够两个月。”

“平时也会做别的兼职吗?”

“……还有一份家教,偶尔还会去图书馆替班。”

“你缺钱花?”

这话问得,几像长辈照拂晚辈。

楚桐点头又摇头,“已经攒了一点了。”

“为去港岛读书?”

上次在陈教授住处听到的她们的对话。

楚桐再次点头,“还有,想给我妈买个小院子,所以在攒钱。”说话声量越来越小。

邵易淮默两秒,道,“……你是好孩子。”

他眸色沉静,话语可以称得上温柔,但楚桐却听出了两层拒绝的意思:你很好,不要做掉价的事;你还是个孩子,我不可能对你有任何想法。

“我不是孩子了,”她很认真地道,“明年春天我就二十岁了。”

邵易淮颇散漫地轻笑了声,不置可否。

这个冬天他就要满三十岁了。

楚桐小心翼翼看他的表情,试探着,“……我们这样隔着茶几相对而坐,好像您在面试我……”

邵易淮抬眸看向她,等待她下文。

楚桐鼓起勇气,“我可以坐到您旁边吗?”

邵易淮没回答。

在楚桐看来,这等于没有拒绝,她很快起身绕过茶几坐到他所在的那张长沙发上,坐下之后,大约是嫌距离远,又往他这边挪了挪。

她正好坐在了立着抱枕的那一侧,两人之间只有这个阻碍物。

邵易淮的手搭在上面,指骨修长,关节呈淡粉色,衬着手背浮的青筋,莫名有一种勾人的禁欲气息。

楚桐把小腿收到沙发垫上来,半侧着身面朝着他。

邵易淮这时候没看她,抬另一只手喝了口水。从侧面,楚桐清晰地看到领结之上,他凸起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吞咽液体。

她小小声询问,“……邵先生,您没有女朋友吧?”

邵易淮这才偏过头看她,眼睫半垂,无可无不可地接一句,“何以见得?”

“您是很有分寸的绅士,”楚桐笃定地讲,“如果有女朋友,那么,今晚您不会让我进来。”

她聪明,这话其实隐隐含着暧昧的意味,把自己放在了异性的角度,而非他口中的“小孩子”。

可邵易淮不接招,云淡风轻地,“我这个年纪了,没有可能已婚了吗?”

楚桐摇头,“第二次见面,在门口等车的时候,我特意观察过您的左手,上面没有婚戒,那时候我就知道您没有结婚,您这样的人,如果结婚,婚戒必定不会摘下。”

她执拗地打直球,自顾自表明:第二次见面,我就对您有别的心思。

邵易淮垂眼,像是在琢磨她这番话,大约是想到了什么,他兴味索然地无声笑了下,面色很淡,“……婚戒不离身也不代表忠诚,”他宽容地看向楚桐,“你还小,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烦恼。”

楚桐莫名想起来,在陈教授家里第二次见到他时,陈教授对她想赚钱却选择了中文系而大为惊讶。

这时候听到邵易淮这样讲,她便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邵先生,您这样的人,才是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苦难。”

邵易淮看向她,就听到她一字一句地讲,“我不知道您所说的烦恼是什么,但那必定与吃饱穿暖无关吧?必定与居无定所无关吧?”

说着说着,软软的腔调甚至有点义愤填膺的劲儿,“上次,在陈教授家里,陈教授问我,为什么想赚钱,却会选择念中文系。其实,我当时很想说,那不是我的选择,出身穷人家,要用一辈子不断去增长见识,进而填补修正自己年少时缺失的认知,也要不断去寻找自己真正想要的、喜欢的,”

顿一顿,定定看着他,“……而你们这些富人家出身的孩子们,则在童年就完成了这些,你们的长辈们见多识广,为你们提供了最好的资源,你们完全不会走弯路。”

大约是情绪略激动的缘故,她脸蛋儿都泛起了红晕。

邵易淮专注地凝着她,眸底一层一层情绪化开,有欣赏有恻然,还有一点酝酿已久的疼惜和不忍。

楚桐日常惯会服软,很少这样直抒胸臆,反应过来,立刻道歉,“对不起,我对您妄下评判了。”

邵易淮轻摇头,笑说,“有话直说是很好的品质,你说的没错,我那也许真的是奢侈的烦恼。”

虽然那“奢侈的烦恼”让他觉得了无生趣,但眼前的小姑娘面对的困境却是残酷而直接的。

楚桐又道了声歉,说,“那您可不可以跟我说说,您所谓的‘烦恼’是什么?”

邵易淮偏头看一眼自己的左手,那上面迟早要套上一枚与他本人意志无关的婚戒。

“不值一提。”

楚桐有点懊恼,她今天来,本是要一个结果,没成想,一时嘴上没刹住车,就造成了目前这个局面。

邵易淮静静看她几秒,似是叹息又似是无奈,笑说,“你真是个乖小孩,很怕惹长辈不高兴?”

楚桐反应了几秒,双手扶住他身侧立着的抱枕,往前探身,否认道,“……您不是长辈!”

邵易淮不动声色,平静地掀睫看她。

这是两人间的第二次“长辈”之争。

他身上衬衫马甲黑白分明,马甲妥帖束着劲瘦腰身,虽然他为人总是温和优雅,可举手投足间,那种久居上位所带来的漫不经心的压迫感,却让人不由自主小心翼翼起来。

距离其实相当近了,近到她能看出马甲和衬衫之下,他略微起伏的胸膛。

意识到距离过近的不止有她。

邵易淮也同样。

近到他第一次看清,她左眼下方卧蚕处有颗极小的痣;近到他能闻到她的香味,大约是用了酒店套房内提供的沐浴用品,柔软温暖的橡木香。跟她本人给人的感觉很像,美艳清澈,那眸中有对他的倾慕,更有旺盛的生命力,像原始的火种,一旦点燃,便能将他的世界映得似天光大亮。

但,他不能、也不应该用她年轻的蓬勃来温暖自己。

他知道。

这太失格,太不道德。

邵易淮收回视线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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