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节
桑萝笑笑,未必是不如沈安聪明,不如沈安用功倒是一定的,沈安哪怕逃进山里这些日子,夜里安顿下来,口中必也是念念有词默声读着什么的,所有人中,她也只看到一个王云峥和沈安是这样了。
勉励了几句,釜里的粥也好了,桑萝把早上做的炖黄豆端出来,又拌了个豆芽,便是晚食了。
沈宁吃着饭,不知想到了什么,歪头算日子:“大嫂,我大哥他们走了得有六天了吧?还是七天?”
桑萝被她问得愣住,她倒不是就记不清沈烈走了几天了,只是忽然意识到,自从进山后,她对时间的流逝已经渐渐不那么清楚,山里的每一天,从凶险到充实,再到如今有点岁月静好的恬淡,每一天都很好,但她似乎把时间的概念给丢了。
好比现在,她清楚知道自己这一行人是二月初二半夜逃了出来的,但现在是二月底还是三月初?三月初的话,具体是哪一天?
桑萝发现她不知道。
握着竹筷的手顿住了好一会儿,桑萝才道:“第七天吧,顺利的话再有两三天也该回来了。”
这话揭过,事情却被桑萝记下了,饭后碰到洗了碗出来倒水的秦芳娘,问了问。
秦芳娘笑了起来:“三月初二了,我也不记得,但我爹娘和周村正他们都算着呢,要算农时。”
桑萝长长松出一口气,还有人记得就好。
就怕山中无岁月,自己都过糊涂了。
因着这事,她琢磨起来找陈有田要了几截竹子,回家后片成了竹片,又回山洞里从沈烈给做的置物架上翻出这几天从大山洞那边陆续搬过来,放在架子上的一个针线篓,取了纳鞋底用的锥子,在竹片上刻下了今儿的日期。
再往后,每过一日,划上一道,隔一阵子刻个具体的日期,这样总不会再把日子给过迷糊了。
沈烈一行人三月初六才回来,比预计中的迟了约一两天。
第一天还好,时间有点浮动正常,到第二天,谷中各家口中没说,心里其实都有些担忧了,怕路上出什么事,三月初六一早就有孩子轮番守在峡谷口,至半下午,听到节奏正确的几次石块敲击后,才确定是运粮的人回来了。
有欢喜等着的,有快速奔进谷内给各家长辈报信儿的。
桑萝听信儿奔到谷口时,谷口的石块已经挪开了,沈烈提着一袋粮刚从夹道里出来,她上下打量他,并无什么不妥,这才安心,马上就要出峡谷帮着往里搬粮,被沈烈拦住了。
“这次运的都是大袋的,你提不动,不用过去,我们多走两趟就行。”
大袋的,一袋一百二十斤,这重量桑萝还真提不起,也没逞强,点点头退到一旁。
心想只有大袋的粮了,那说明就连排在仅在许家之前的卢家的粮都运完了,后边的粮应该不多了。
桑萝料得没错,沈烈一行人把东西都捣腾进来,把峡谷入口堵严实后与她说:“剩下的粮加上留守的人,人手足够,一次应该就能运完,所以单只是运粮这件事的话,我们只需再出去一趟就够了。”
桑萝看了看,这回留守人员又换了一批,也是,在林子里行走危险,长期窝在山洞里也不好受,尤其第一藏粮点的山洞是个洞口颇窄的狭洞,里边并不多亮堂,换一换对大家都好。
也是东西全搬完了,桑萝才发现沈烈他们这趟回来带回来的不止是粮。
各家出门的青壮都没少弄山货,用柳树枝条编的小筐子,一人两个,挂在扁担上,里边多是各种菌子,当然,也有些别的野菜。
男人手上都有活,这会儿来接人的要么是当媳妇的,要么是当娘的,看到有鲜货笑得都合不拢嘴,正是要做哺食的时候,一个个拎着小筐子那双脚走路都生风。
沈烈落在后边,也给桑萝看他带回来的东西,献宝:“想着你们在山谷里怕是没什么时鲜菜吃,我也弄了不少野菜,这些菌子是捡认识的采的,都能吃,你看看,可以鲜吃几顿,其余的晒起来。”
桑萝看得眼睛都亮了,真的,她最近要么吃泡发的干菜,要么就是黄豆豆芽,看到两筐的菌子能不两眼发亮吗?
不由把头往沈烈那边凑近了点儿,一边接过其中一个筐子抱在手上,一边小声抱怨:“你说着了,这里面什么都好,就是外边满山的东西,我们在里边愣是不敢往外去,吃不着。”
沈烈笑了起来:“等最后一趟粮运完吧,我想办法在高处山洞那个出口外做些掩护,咱们从里边出去能安全查看外边情况,又不让外边轻易看到咱们的。趁现在深山没什么人,到时叫上大山和卢二几个,隔几天可以带你和几位婶子进林子里走一趟,其实你爬树也练得利落,咱们自己去也可以。”
说到这里又想起那山洞位置实在是高,问桑萝:“上到高处那个山洞,敢上吗?其实有落脚点的,到时我给你弄根绳子系好,很安全的,往那里出入动静最小,不易被人发现。”
桑萝心说这不就和攀岩差不多吗?想了想那高度,有点儿怵,不过还是点头:“现在还不行,不过练几次就敢了。”
沈烈脸上的笑还没落下呢,就又扬了起来。
桑萝真的,你说她是个娇娇弱弱的小娘子嘛,没错,但有时候又格外勇敢,像弯弓学箭,半路遇袭在树屋上帮忙她就是主力,又好比现在,近三丈高的险峰,说上她还真敢上。
“行,那再忍忍,这回我插了秧再出去,最多十天就回来了,到时就带你出去。”
陈大山就在两人前面几步远,听着沈烈那厮在后头跟桑萝嘀嘀咕咕的说话,那声音,啧,他不用回头都能听出沈烈笑容没落过。
而且再听听,说的什么话,自己都可以去,嫌大伙儿碍眼了。
没眼看了,赶忙紧走几步和沈烈拉开距离。
又不由仰头望天,瞧瞧,他二十一,沈烈十九,居然是沈烈先成婚,哎,显见得娶媳妇这事儿不看年岁,得看老天爷。
这一落还不知道要落下几年呢,万一外面乱久点,啧,别回头沈烈娃都能买酱醋去了,他媳妇儿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脚下就又走快了几分,还是少听少看,少听少看,省得他酸。
陈大山一走快,沈烈和桑萝算是彻底落在最后了,两人也没在意,一点儿不知道陈大山在瞎想些什么。
桑萝倒是想起正事,问沈烈:“对了,你们这趟比预计的迟了一两天,路上遇着什么事了吗?”
沈烈点头:“我去了趟和许掌柜约定的山洞,途中好几处地方发现有人活动的行迹,咱们留守的人手太少了,担心藏粮点不安全,连夜另找了地方弄了一个相对隐蔽的地方把粮食和留守的人都转移了。”
“原来是这样,现在避在山里的人很多了吗?”
沈烈也没先说什么,而是从袖里摸出一支小巧的竹管给桑萝,“这是许掌柜前一阵藏进去的信,信上说征兵征粮过后县里统计出来各乡乡民逃者十之有三,让我们在山里注意安全,另外,河南道失守,有人在那边称天子了。”
河南道,大乾大多粮仓都在那儿。
这世道的乱早就无可避免了,事到如今,桑萝倒愿它被摧毁得再快一些,摧毁后才有重建,颠沛沉浮的百姓也才有重见天日的可能。
她拧开小竹筒抽出里边的纸条,简略看了看,大概是沈烈说的那个意思,末尾又带了沈金几人的消息,日子清贫艰苦,但安好。
桑萝舒出一口气,把字重新卷起往竹筒中放,这时听旁边沈烈唤她:“阿萝。”
桑萝侧头望他:“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