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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梦·上

 

更何况,海棠在年轻人口中还有另一个名字:

相思草。

她本就聪慧,瞬间便意识到了侠士不辞而别的原因,叹息着将侠士留在这里的物品规整地放进带来的箱箧中,像捧着珍宝般回到了怀仁斋。彼时杨青月正在庭中抚琴,并非梦魇中退敌的杀伐之音,而是清和平缓的静心之曲,听到她的脚步声颇为沉重,尚未抬眸便问道:

“怎么回事?”

阿青将箱箧放下,小声回答:

“他走了。”

她的声音极轻,几被蝉鸣掩去,却一字一句完整落入杨青月耳中。琴曲并未因此有一丝阕误或停顿,弹奏者似乎也未受影响——阿青这般想着抬起头来,极为惊恐地发现杨青月虽面不改色,嘴角却沁出一丝冶艳的鲜红,无声无息地滴落下来。

“大公子————!”

侠士乘着渡船先到的思齐书市。那个船夫还认得他,目送他离开时还和他挥挥手邀他下次再来。侠士应着心里却惆怅,等快走出书市地界时又回头望了望漱心堂那棵桃树,闭眼想象了明年春日花色灼灼的美景,而后转身离去。

他经陆路先至扬州,打算歇上几天,之后再乘船前往藏剑山庄。徘徊在扬州城外的侠士意识到自己似乎对下一个目的地并不迫切,甚至在运河沿岸看到客船时也毫无成行之意。分明刚刚从长歌门落荒而逃,又怎会如此犹豫,不忍离开?侠士内心苦恼却一筹莫展,他安慰自己再在扬州多待些时日是为了攒攒盘缠,以免衣装太过破落被藏剑护庄弟子当作流浪汉赶出来。

这么一住便又是小半月,一日他帮忙跑腿送货去敬师堂,见到里面几个身着长歌服饰的弟子便顿生亲切之感,想上前打招呼。然而这几个弟子拿着一封信件神态慌张,似乎在商量着什么,侠士好奇竖起了耳朵,却意外听到了“长歌门”、“大公子”、“病重”等让他心惊肉跳的词语。

怎么会……

侠士一时心乱如麻冲了过去,将那几个年轻后生吓了一跳。他磕磕巴巴地道了歉后,眼神木然地盯着那个为首的弟子,几乎有些口不择言地质问道:

“……你说谁,是谁病重了?”

望着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为首的弟子侧过身将自己的同侪挡在后面,十分警惕:“你是谁?问这个做什么?”

因为侠士最近勤快出没于再来镇,有个弟子认出了他:“你不是那个……帮越娇婆婆干活的人吗?”

提到越娇,几个弟子突然变了脸色,用怜悯的眼神看向侠士。她的脾气古怪不讨人喜欢,也只有侠士这个突然到来的外乡人受得了她的使唤,还意外讨得她欢喜,所以大家都觉得侠士是个奇人,同样也应是个好人。思至此处,那个拿信的弟子正色道:“是门内传信,说大公子再次病重,正在到处寻求良医……”

他的话还没说完,只见侠士扔下手中的货物冲出敬师堂。众人虽不解,但还是好心对他离去的身影大喊道:“未时三刻扬州码头有前往长歌门的渡船,莫错过了!”

千岛湖阔数千里,波光摇碧山。

渡船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侠士坐在船头却丝毫未闻,只觉得心痛如绞。不过离开仅半月余,他又怎会突然病重?更何况自己已经用玄水蛊将他体内之毒引走一半……

难道,和自己的忽然离去有关?

侠士不敢再往下想,他突然后悔自己离开时留下了那枝海棠,让他的心事如同艳醴的花萼般昭然若揭。当时的他以为自己之后再也不会踏足长歌门一步,怀着辞别的决心和隐秘的爱意折下鹤栖岛那枝绽放最盛的花枝,几近虔诚地放入那个还带着药香的瓷瓶中。

而自己若今日再度造访,又该以何种面目面对他?

待侠士再次抵达长歌门时,明月已上帘栊。他未去渡口乘船,绕着万书楼和挽音阁走了一大圈,趁着夜色沉沉轻手轻脚摸进了怀仁斋的庭院。虽然路途上他极为急迫,然而到达怀仁斋看到屋内熟悉的灯光时,侠士却变得彷徨和踌躇,整个人缩在角落将呼吸压到最小声,直到那如豆灯火彻底熄灭后才缓缓站起身来。

湖风带着凉意穿过侠士单薄的衣衫,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走得急,没来得及将外袍穿上便匆匆赶来,身上还发着抖,就这般颤着双手悄悄打开了内室墙壁上的窗户,鼓起勇气探进头去向里望。

在那一刻,侠士感觉有种比夜风更凉的寒意逼他扬起了头。他抬眸的一瞬,整个人被一双冷冽的目光攫住动弹不得,只能强装镇定,向那目光的主人露出一个傻笑,嗓音柔软却飘忽:

“大公子。”

杨青月也未预料到侠士会在此时去而复返。

那日他因心悸犯了宿疾后结结实实病了一场,崖牙知道后甚至寻了在正七秀坊做客的好友裴元前来为他诊治,甫一触脉裴元便意识到他脉象已不似往日。

“先前可有其他人为大公子医治过?”裴元眉头微蹙,“这阴雨针的毒倒是轻了不少,但却难以追溯缘由——不像是用药调理,反而像蛊术之类。”

“蛊术?!”屋内众人大吃一惊,其中赵宫商反应最大。他先前被妮灿下过“有情人”的禁蛊,自是知晓五仙教的蛊有多厉害,但他想到刚才裴元的话很快冷静下来,陷入思索中。此蛊并未伤人反之减轻了杨青月的痛苦,应是有人刻意为之;然而蛊术又不同于药物,通常要求施蛊人自甘情愿奉献出什么作为代价,若此蛊能承担杨青月身上的阴雨针之毒,那另一半的毒怕是……

他的眼前一亮,脱口而出:“玄水蛊!”

赵宫商模糊记得凤瑶和他提起过这种蛊的效用,他一边绞尽脑汁回忆,一边磕磕绊绊地向着众人比划。当讲到玄水蛊能让施蛊人为他人分担病痛时,病榻上的杨青月脸色极为苍白,身躯不受控制地战栗着,脑海中浮现出侠士小心翼翼带着讨好的笑容。

侠士先前对自己避而不见,杨青月也是知晓的。在探知侠士身上有恙后,他曾以为是自己那个有心放任的亲密接触过与唐突,导致侠士躲进万书楼数日之久。自己虽担心,却又想到侠士那双惊惶躲闪的眸子,只得强逼自己不再去顾及他,仅在实在念他的一日悄无声息地行至万书楼,坐在他目光不及之处,看他满脸忧色望向漱心堂,看他伸手去接离巢的幼鸟,听他孩子气地嘀嘀咕咕和幼鸟对话。

听他说最喜欢自己。

可最后他还是走了,留下自己送他的所有东西,绝情般果断;却又留下一枝盛放的海棠,让未曾言说的情意欲盖弥彰。

而直至今日,自己才得知玄水蛊之事。那些自己不解的、他不愿靠近自己的原因,仿佛一瞬间有了答案。若自己始终被蒙在鼓里,他是不是还要将这秘密永远埋在心底?

“你怎么敢如此对我……”

杨青月只感觉到极度的愤怒。但他无可奈何,双臂无力垂落,锦被下藏着的手掌心几乎被指尖掐出血来。

若有一天再遇到他,自己又该怎样做?

而此刻的侠士,面对的正是怒不可遏的长歌门大公子。

原本他有很多关心病情的话想说,可那如朔风刺骨的冰冷眼神让他瞬间意识到他面前的杨青月已经知道了一切。被彻底看穿的惶然只能让侠士努力挤出一个傻笑试图搪塞,乖巧唤他的同时试图后退几步为迅速离开做好准备。可这眼皮底下的小动作又怎不会被盛怒的杨青月看穿,侠士只听到几声骤然响起的琴音便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仿佛被丝线把持的人偶一般越入窗户,跌在屋内干净的床榻上。

“……平沙落雁!”

侠士早先听说长歌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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