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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朔雪,章州的天阴得像是有人泼了一方墨。常岸裹着厚重的袄子,守在病重的徐老夫人身侧,听着老人嘴里念叨着一些含糊不清的糊涂话,知道老人怕是要不好了。而徐家这一家子薄凉,明知徐老夫人病重却因贵客临门的缘故刻意掩了消息,现正在前面招呼贵客。
由徐老夫人养大的常岸见此心中多有怨怼,正要压着酸楚往火盆里加些炭,就见四小姐身旁的大丫鬟春桃掀开暖帘,抬首就是一声娇娇柔柔的——
“常岸。”
说话间,春桃那一双含情带媚的桃花眼不住地往常岸身上转,见常岸身形魁梧,面容英俊,不免有几分喜欢,过来传话时的语气都为此软了几分。
“怜小姐叫你取些雕香炭送到燕玉阁里。”
燕玉阁是徐府招待贵客收拾出来的住所,而春桃口中的雕香炭是西陈国进贡给大肃皇室的,若不是徐府里有一位在宫中当贵妃的大小姐,这数量不多只供皇家使用的雕香炭怎么算也落不到章州刺史府。至于春桃口中的怜小姐则是章州刺史徐欢的四女,徐慧怜。
与姐姐徐贵妃不同,美貌出众的徐慧怜在章州素有贤名,在外人看来是位颇具才情的美貌佳人,实则骄奢淫逸,远不如徐府大小姐徐贵妃良善,也因所得雕香炭数量不多,徐慧怜平日里并不怎么使用这炭,只有闺中姐妹过来闲聊时才会拿出几块装装样子。
如今她既然愿意把这雕香炭全数拿出,说明她极为看重前厅的来客。
与徐慧怜不同,常岸不愿与那位贵客对上,又没法拒绝府中主子的请求,只得咬着牙随着大丫鬟春桃去取炭。
路上,春桃见几个下仆端着盘担在长廊里走来走去,一张脸纵然冻得通红也没敢露出一丝不满,不免感触颇多,就与身旁气宇轩昂却常年眉头紧锁的常岸叹道:“其实你我算是命好的,我虽被人牙子卖进府中,但小姐待我好,我在府里吃穿不愁,怎么算也比待在原来的家中好过。而你虽与家人走散了,但在那兵荒马乱的年月,旧事九失的你有幸遇到老夫人来了徐府,也算是命还不错的。而我们既然受了徐家的恩惠,自然就得记着徐府的好。遇事时纵然主子无心,我们也要上心些。”
她说到这里,似乎有些刻意,像是在提醒常岸什么。
常岸不争辩,直接嗯了一声,心里从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错处。
就如春桃所说的那般,他确实是在八岁那年与家人走散后,由徐老夫人从外面带回来的。
彼时先皇还在位,因其暴政的缘故,他所在的庆州在旱灾过后便乱了起来。徐老夫人心善,遇见与家人走散的他,好意上前询问他家在何处,那时他只道自己受了刺激,什么都记不得了,这才与徐老夫人回了徐府,随了徐府大管家姓了常。
只是……徐老夫人不知,对她说着自己忘了家在哪里的常岸其实没有失忆。常岸从始至终都知道他是谁,家在何处,只是那个家常岸回不去,他就从不提起。
也因为常岸从未提过,因此徐府上下谁都不知道,其实常岸来自世家大族,只是他生来有异不被双亲接纳,这才留在了徐府。
也因有这些前尘往事挡在前方,常岸对徐府一心一意,只道徐府是自己的恩人吉事,为了徐老夫人他做什么都行。
但前方带路的春桃不知他的心思,还在一边往前走,一边思索着方才听到的事……
??????????????????????????????????????????????????????????????????????????????今晨,因有贵客将至,徐府一早就做好了迎接的准备。
来到徐府的贵客不是旁人,正是当今天下权势滔天的霍家人。
与徐家不同,霍家是上京的世家大族,前三代在朝中有着不轻的分量,这一辈又因先帝暴政的缘故被先帝送予兵权平乱,以此做了那扫平叛乱扶持幼主的能臣,彻底拢住了大肃的皇权。
虽说如今的天子姓郑,但明眼人谁都知道霍家才是大肃真正的掌权人,改朝换代于活在当下的官员而言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为此徐家很清楚只要在此表现得当,即便日后天真的变了,宫中无所出的徐贵妃娘娘和徐府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有着这事为前提,徐家一家如今铆足干劲,只想攀上来到徐府的霍家贵人。而今日来到徐府的人名叫霍玉,是霍家家主霍勋霍太尉的嫡长子,为人爽朗豪气,一身武艺无人能敌,正是霍家主家这一门里战功赫赫的大将军。
此人此来徐家,不过是奉命围剿反贼中山王后途经章州,顺势留宿章州刺史府一夜。
徐家大爷得了人将到的消息,一早就带着章州官员去城外迎接。徐家二爷则留在府中安排酒宴等琐事,静候这位贵客的到来。
临近晌午,马蹄声自东道响起,徐家二爷站在门前伸头去望,先瞧见三十多个穿着铁甲的亲兵骑马而来,再看领头的那人身量极高,皮肤白皙,俊得不似常年行军的人。
而这人正是霍玉。
霍玉是大肃出了名的美男子,他貌似其父,形貌昳丽,青羽眉下有着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一头黑发束在脑后,利落之余又加几缕碎发落在脸侧,显出几分懒散的随性,瞧着不像是个杀伐果断的将军,倒像是个好脾气又良善的侠客,一身铠甲更衬得他又飒又俊。
只是他这人话不多,徐家大爷跟了他这一路,也没怎么搭上话,为此愁得是苦笑连连。而躲在路旁的徐府丫鬟不知徐家大爷的辛苦,瞧见霍玉如此俊美,当即跑到小姐徐慧怜的房中,与徐慧怜绘声绘色地描绘着霍玉的长相,以及对方坐在马上的气度姿态——
“不只看上去面善性子好,就连那长相也是一等一的出挑。”
正值碧玉年华的徐慧怜听到这里捂住胸口,越发觉得对方是个良配,不应该就此错过。其实即便今日来到这里的霍玉是个相貌平平的货色,徐慧怜仍会觉得霍玉是个不可错过的良配,毕竟以霍家现在的权势去看,霍玉很有可能是下任皇帝。而徐慧怜很想像姐姐那般入住皇宫,加之奶娘刘氏告诉她上峰来到下属这里,下属借故献人的事并不少见,她当即就动了一些不该动的心思,也将这心思说给了身为章州刺史的父亲听。只是徐家大爷生性谨慎,不敢让她去试,就拒了她。
徐慧怜不甘,本就不死心,如今又听霍玉如此俊美,立刻动了歪心思,打算先在酒宴上窜动庶妹给霍玉下药,她再去劫庶妹的胡,事后交出庶妹了事,她得好处。不过她晓得霍玉位高权重,霍家又独揽大权,行事之前心道若是霍玉不满此事,只把这件事当作露水姻缘,不收她,那失了身的她日后便再无嫁给其他高门的可能……
这可不行。
思索到这里,徐慧怜愁眉苦脸地抬起茶盏,等着一杯茶水下肚,徐慧怜忽然想起她能走的路不止这一条,心道风险未必需要她自己承担,她完全可以找个人替自己圆房,如果事成之后霍玉不打算收人,她可以杀了那个替睡的丫鬟,再带着清白之身嫁人,如果事后霍玉不气不恼打算收人,她就可以顶替这个人嫁给霍玉。
只是这个替她爬床的人是谁,她没想好,就在一旁琢磨了许久。
乳母刘氏知她想做什么,见她为难,上前一步,道:“现今老太太要不好了,夫人的身子又一向羸弱,府里的事务皆由二房的那边管着,虽说小姐这边如今也有了贴心的人,但那些小贱皮子惯精明,心里算得出小姐日后是要出嫁的,为此不管小姐待她们多好,在她们的心里,小姐也好不过常年留在府中的二夫人,所以要是我们这边真的闹出了什么事,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