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雨泽使团要启程回雨泽, 两人一直避而不谈的问题也终于避无可避。
“我随淮如峪去雨泽,再带上五百精锐和新研製的火器同行,应能保无虞。”
这几日萧止戈虽然没明说, 但这些日子见他夜不能寐, 安长卿便已经猜到他的决定。
萧止戈果然沉默,幽深眼眸凝视着他,缓缓道:“雨泽之行必去,但你不能独自去。我与你一起。”
安长卿蹙起眉, 并不赞同:“你若也去了,诸多政事谁来处理?万一出了乱子,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这些我都有了妥善之法。”萧止戈背起手, 声音微沉道:“不去雨泽, 往后数十年怕是都难心安。但若让你独自去,我更不放心。我思虑良久, 唯有我同你一起去才能两全。”
他见安长卿似有话要说,抬手按住他的唇,继续道:“我知道你的担忧。但朝堂之上诸事都已经有了既定章程, 文有季安民等人,武有齐巍铁虎。今年年景也好,应无天灾。我不在数月,生不了大乱子。”
他把话都说完了, 安长卿一肚子劝说的话尽数被堵了回去, 只能无奈道:“这些日子你晚上不睡,就在想这些?”
“嗯。”
萧止戈在榻边坐下,将他拉入怀中抱住, 头埋在他后颈嘆了一口气,低低道:“我想了许久, 终究不放心。”
若是将人放到他触手不可及的地方,别说处理政事,他怕是真要寝食难安。
安长卿是他的命,他可以失去所有,唯独不能失去他。
湿濡的吻印在后颈上,萧止戈狠声道:“江山没了可以再打,但若是你……”
后面的话他嫌不吉利,不肯说完,只用力在他后颈咬了一口,留下个清晰咬痕道,才道:“此行我必同往,朝中之事我会安排好。”
他如此坚决,安长卿便不再说,只能应下。
雨泽出发前一日,萧止戈请了淮如峪入宫。淮如峪听说安长卿同意前往雨泽时,倒是一副不出所料的神情。直到听萧止戈也要同行,请他在邺京再滞留半月,方才露出了诧异之色。
随即又觉得理所当然。他这些日子听说了不少两人的事蹟,道听途说难免觉得夸大其词,触动并不太真切。
直到此刻他方才感到了一丝触动。这两人之间的感情,实在令人艷羡。若是当初他祖父能有萧止戈一半的担当与真心,雨泽王室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三人商议好,雨泽使团在邺京再留半月,而萧止戈与安长卿则着手准备远行事宜。
萧止戈先将季安民、周鹤岚,齐巍等心腹大臣召进了宫。
季安民听说他要同安长卿一同前往雨泽,自然是不赞同。
然而萧止戈素来是个有主意的君王,他没有说鲛人族之事,却透露出此行事关雁王安危,他意已决。
季安民观他神色,竟比当初在雁州之时更为坚决,心知劝说已无用,无言揖了一揖,道:“臣明白了,遵从陛下安排。”
萧止戈满意颔首,逐一布置下去:“朕不在邺京之时,早朝暂罢,朝中诸事由御史大夫、太府寺卿、大理寺卿、太府寺丞共同商议处置。明日早朝,朕会当朝宣布此事,命诸朝臣将折子递交到崇政殿偏殿,尔等每日在偏殿处理政务。朕会将三张空白圣旨交给韩彰保管,若遇重大国事需用,尔四人可同去找韩彰拿圣旨。邺京巡防诸事交于驸马蔡骢,城外大营三万人马由齐巍与铁虎统领,万一有人趁机生乱,可前去求援……”
他一条条地安排下去,事无鉅细,面面俱到。四人见此再与异议。待他说完,便领命下去。韩彰奉命送他们离开,待周鹤岚经过他身侧,便朝他递了个眼神。
周鹤岚会意,与另三人同行到宫门口,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又折返了回去。
偏殿门前,韩彰果然候着,见他过来,便一躬身,引他进去。
萧止戈与安长卿仍等在里面。
周鹤岚行了个礼:“陛下与王爷可是还有事吩咐?”
安长卿唤他起来,道:“刚才陛下说的是国事,现在要跟你说的,是家事。”
他简略将鲛人墓之事与他说了,便直言道:“鲛人墓是何情形我们无从得知,为以防万一,离开之前,便将后事交託于你。”
“你既与娴钰订了婚,便是安家人。太子公主尚且年幼,万一我与陛下不能归来,半年之后,你便持遗旨以辅政大臣之身份扶持太子登基。我会留下信物于你,若有意外,可调动城外大营与雁州人马……”
比起方才,他们显然对两个孩子安排的更加周全。周鹤岚越听越心惊,跪地俯身道:“鹤岚必不负所託,万望陛下和王爷保重自身,让臣永无拿出遗旨的机会。”
安长卿将提前写就的遗旨交予他,道:“也不必太担忧,此举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周鹤岚接过圣旨,又与他们筹谋半晌,方才再次出宫。
待朝中诸多事都安排好,半月之期也到了。朝中虽有不少大臣反对萧止戈以身犯险,但也已经无力回天。雨泽之行,定在了七月十九。
萧止戈前往雨泽之事并未大肆宣扬,但邺京之中人手调动也瞒不住。消息灵通之人多少都知道了此事。
安长卿他们出发前一日,薛无衣前来辞行。
薛无衣在邺京滞留了小半年,半年时间里,西蜣局势变换,先是大将军霍征谋杀王太后,挟持西蜣王掌控朝政,后又藉着西蜣王之手大肆清洗反对他的朝臣。此后没多久便有西蜣王室打着诛杀乱党的旗号与霍征开战,双方厮杀各有胜负。
西蜣朝堂风起云涌之时,西蜣部族趁势而起,在新任西蜣族长的带领之下,悍然无畏杀入载虢。年近十五岁的西蜣王在混战之中身亡。起义的西蜣部族占领载虢,西蜣族长于载虢王庭称王。
西蜣举国这才知晓,西蜣族长竟然是昔日北护军统领商阙。
他称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废除了西蜣国内延续数百年的西蜣部族为下等贱民可任意买卖的律法。
商阙成了西蜣的新王,西蜣朝堂势力亦大肆清洗,唯有薛无衣的丞相之位仍然保留。滞留邺京小半年的西蜣使团也终于被召回载虢。
就在七月初十时,除了薛无衣与两个有异心的使臣外,其余诸人均已启程回了载虢。
算算时间,此时差不多也快回了载虢。
安长卿道:“商阙当了王,你当真不回去了?”
“不回去了。”薛无衣捂着嘴低低咳嗽一声,将染了血的帕子收回袖中。
“我写了书信叫人送回去,当初承诺,依旧做数。”
安长卿点头:“那你准备去哪?你身子不好,不如就留在邺京养病,也免得奔波劳累。”
薛无衣又咳了两声,拢了拢披风道:“我不回去,他定然会再派人来接。我已时日无多,相见倒不如不见。我信中告诉他,我同霁雪去周游各国,等到累了,自会回去。”
七月天里,他裹着厚实的披风却仍然面色苍白嘴唇乌青。安长卿瞧着他这副模样,低低嘆息一声:“那你多保重。”
“今日一别,或许无缘再见,君也保重。”薛无衣抬手一揖,而后缓缓转身离开。
即便已经病入膏肓,他仍然不肯露出一丝羸弱之态,身姿始终如青竹般挺直。一言不发的霁雪跟随在他身后,二人缓缓走出了安长卿的视线。
昌顺元年七月十九。
大邺的人马与雨泽使团一同出城,声势浩荡。他们离开之后,一驾不起眼的马车也跟着出了城,驶向了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