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小七这病,是在身上呢,还是在心上呢?」
卫韫不说话,楚瑜便将手放在门上,笑着道:「你不开,我就踹了?」
「别!」
卫韫赶忙出声,怕楚瑜踹门进来,看见这满地的狼狈。卫韫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道:「还请嫂嫂在门外稍后片刻吧,小七出来。」
楚瑜也不逼她,堂堂镇国公被人看见这样孩子气的一面,怎么也不体面。卫韫又是要面子的人,自然不会愿意她此刻进屋去。于是楚瑜背过身子,负手立在长廊上,又同卫夏吩咐拿了酒和一些下酒菜过来,仰头看着月亮。
卫韫见外面没再做声催促,他深吸了一口气,忙去镜子前整理了衣衫,梳理了头髮。他如今还不到束冠之年,虽然按照华京的风潮,像他这样不及弱冠却已为官的少年也可用髮冠做为装饰,但并不强求。因此像卫韫这样武将出身的人家,是不惯带那些复杂的髮饰的,只用一根髮带将头髮一束,最多在束髮带上做点文章,但朴素如卫韫,连髮带都没有任何坠饰。
这样的髮带简单是简单,但是没有任何审美意识也的确是没有。以往卫韫不觉得,可今日打量了顾楚生后,看着这简陋的髮带,卫韫竟是生出几分不满来。
他觉得自己这番心思彆彆扭扭,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想些什么,摆弄了头髮一会儿后,恼怒得将桌子一拍,便开门走了出去。
刚开门,便见到楚瑜负手而立,背对着他,仰头看着天上明月。
她素衣广袖,头髮也是用一根红色髮带简单束在身后,看上去颇有几分名士不羁味道。
卫韫站在她身后瞧她,楚瑜听得关门的声响,笑着转头看了过去:「出来了?」
「嗯。」卫韫垂下眼眸,没有多说,心里不自觉涌起了几分自卑来,总觉得面前人如月宫仙子落凡,自己只是人间莽撞少年郎,触碰不得。
楚瑜招呼着他到了长廊边上,这里已经备好了水酒茶点,楚瑜靠着一根柱子坐下来,指了指水酒对面道:「坐吧。」
卫韫听话坐下来,楚瑜靠着柱子,曲着腿,执了一杯酒,含笑看着卫韫。卫韫则是脚搭在长廊边上、手放在两边,垂着眼眸坐着,活像个小姑娘。
楚瑜不觉笑出声来,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多激他,只是压着笑意道:「是怎么同顾楚生吵起来的,同给我说说?」
「他这竖子,」卫韫也没直说,扭头叱责道:「轻狂!」
「嗯。」楚瑜点了点头,这点她倒是赞成。顾楚生此人内心极其狂傲,于政治一事上完全是个狂热赌徒,从来觉得自己不会输。
想一想,怕是这样的态度惹恼了卫韫。她笑了笑道:「他这人是这样,有几分才能的人多少有些脾气,你日后见得多,要学着包容些。」
说着,她给卫韫倒了杯酒:「做大事者心思不能太过细腻,否则善妒多疑,日久天长,便会走到歪路上,也引不来良才效力。」
「嫂嫂说的,我都明白。」卫韫低着头,任楚瑜将酒杯放在他手边,垂眸道:「嫂嫂不如同给我说说,你和顾楚生的事儿吧。」
其实本来不该问的,他从来也不是想打听楚瑜过去的人。可是听着顾楚生说「他与楚瑜青梅竹马,还有只有两个人认出来的符号」,听着楚瑜说她如何如何熟识顾楚生,顾楚生是什么脾气,他就有种莫名的排斥感涌上来。他觉得自己彷佛是一个外人,他插入不了他们的世界,他甚至都不知道,他们的世界经历过什么。
然而问出这句话后,卫韫就觉得失礼,忙道:「我就是好奇,不说也不妨事。」
「其实,也没什么。」
楚瑜垂着眼眸,从来没有人问过她与顾楚生的事,彷佛她爱顾楚生这件事是突如其来,她说爱,大家就坦然接受,也没有人问过一句为什么。
「我想我和他的事儿,得从我十二岁那年说起。」
楚瑜淡淡开口,其实她和顾楚生的开始并不复杂,战场被救,从此长久的暗恋,被楚锦怂恿下私奔,然后被拒绝。
十五岁的楚瑜和顾楚生,十分简单,仅此而已。
「遇到你哥哥后,我意识到其实我爱的不是顾楚生,我爱的是顾楚生给我的那份错觉。十二岁那年他对我伸出手,我就以为他会给我爱,但其实他不会给,也没有责任给。其实我和楚锦没有多大区别,楚锦在家庭里没有感受过爱,于是她用尽方法手段去追求一个人对她好,我也是如此。」
上辈子她执着十二年,求的是这份心上的圆满,年少时没有得到,所以就拼命渴求。
而回顾来看,楚锦用尽手段,与她所求,何尝不是一样?
她看明白了楚锦,也就看明白了自己。只是她这一路的感悟如何得来不能言明,只能用卫珺当幌子,说着自己的心得:「 人心都会有残缺,有不圆满,可不能一直活在这份残缺里。」
「所以你放弃了顾楚生?」
卫韫皱起眉头,楚瑜轻轻一笑:「应该说,所以我放下了我的执念。而顾楚生……」
楚瑜抿了口酒,轻轻叹息:「或许曾经喜欢过,可是放下了,就是放下了。如今瞧着他,也就觉得是个路人而已。若不是要帮着你,我与他大概今生今世,都不会再见了。」
卫韫没有再把话接下去,他低头看着脚下庭院里的鹅卵石,许久后,他慢慢道:「其实我气恼的不是顾楚生,是自己。」
「嗯?」
楚瑜有些疑惑:「你气恼自己什么?」
卫韫沉默了一会儿,楚瑜便静静等着,过了好久,卫韫终于才抬起头来,认真看着楚瑜,有些忐忑道:「嫂嫂,我是不是太孩子气了?」
听了这话,楚瑜微微一愣,片刻后,却是笑出声来:「你是气恼这个?」
「我与顾楚生,差别也不过就是三岁,」卫韫抿了抿唇:「可我却觉得,这人心智之深沉,让我自惭形秽。与他相比较,我总觉得自己不过是虚张声势,刻意装出来的那份成熟。他却是真的老谋深算,无论是拿捏情绪还是猜测人心,都精准得让人觉得可怕。」
楚瑜听着,喝了口酒:「你觉得自己在外是虚张声势,怎不知他在你面前也是虚张声势呢?」
少年时顾楚生是什么样子,她还记得。十七岁的顾楚生比十四岁的卫韫,半斤八两,谁也不比谁好到哪里去。都是天之骄子,不过是所擅长方向不同,哪里又来天差地别?
只是顾楚生毕竟年长,而且从小就是个会装腔作势的,怕是唬住了卫韫。
她抬手拍了拍卫韫的肩:「别沮丧了,你要真觉得自己比不上他,那你就努力。而且,我觉得吧,我们家小七哪儿都比他好,怎么就比不上顾楚生了?」
听了这话,卫韫抬起头来,认真道:「那我哪儿比他好?」
没想到卫韫居然会这么认真问这个问题,随口一说的楚瑜当场愣了。
然而少年看着她的神色却是清明认真,容不得半分欺骗犹豫。楚瑜沉默了片刻后,慢慢道:「你比他好太多,我一时半会儿说不完。」
「那你慢慢说,我慢慢听。」
卫韫端了酒杯,看着前方。楚瑜无奈,靠在柱子上,盯着卫韫,开始认真思索:「你比他长得好。」
没想到开口就是这个,卫韫不由得僵了僵,楚瑜见他似是被夸得害羞了,不由得抚掌大笑:「我们小七怕是不知道自己长得多好,你可知我在闺中时,你十三岁跟随父亲凯旋回来,我同众位贵族小姐去迎接你们。当时我就坐在茶楼包厢里,看见你们卫家子弟领军入城。那天你跟在你哥哥身后,一出来,我就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