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一起泡澡吗
…越想越害怕,一个年近四十岁的魁梧大男人就这样无助的跪趴在桥头,哭得像个孩子。
这时,帮着突击队抢修完救灾应急道路的李老汉,扛着铁锹正要回自己的帐篷房。经过大桥时,看到一个大男人趴在地上嗷嚎大哭,不由心生好奇,停住脚步仔细打量。嗐,这不是珍梅家那口子么,他连忙笑着上前打招呼,“汉民呐,你可算是回来了!”
涕泪横流的萧汉民闻声抬起头,见是同村的李老汉,像是见到了亲人,一把抱住对方的腿,哭着问道,“…大爷,我家媳妇儿和孩子们是否安好?”
李老汉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好!走,我这就带你去找他们!”
两人绕着堤小心翼翼的行走,哪怕萧汉民此刻归心似箭,也不敢贸然前行。堤坡下不到三米的地方就是奔腾的洪流,道路坑洼不平,一片泥泞,一个不小心就很容易滑倒滚进洪水里。
快到林云村的灾民安置点,一排整齐的蓝色帐篷房立在堤岸上,两面的水挤压着堤坡,一面是黄澄澄的江水,一面是泛滥的洪水,两面的水离堤岸仅有一两尺高。
李老汉指着前方,告诉他从右往左数的第六顶帐篷房便是他家里人的安置地。萧汉民不禁停下脚步,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这趟归家之路又短又长,内心酸胀得厉害。他匆匆辞别了李老汉,一路狂奔向家人。
可惜等他迫不及待的一把撩开敞篷的门帘,里面却是空无一人,只有两张简陋的折迭床和一张放满杂物的方桌,方桌底下摞放着一箱矿泉水和一箱泡面。由此可以想象他的妻儿这段时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顿时百感交集。
他随手放下行李,快步走出帐篷,正准备去找乡邻打听打听家人的去向,这时儿子的声音自帐篷后面传来,他转身便朝声音来源处寻去。
湍急的洪流边上堆积了大片黑色的淤泥,此刻晒得黝黑的萧石正站在淤泥中徒手挖着被掩埋的砖瓦,每找到一块就递给外公,再由外公拿到水边冲洗干净,然后整整齐齐的码放起来,以便日后用于房屋修建。
“爹爹,快看,我挖到了一只铁桶诶!”小男孩一边笨拙的将陷入淤泥中的铁桶往外拽,一边兴奋的朝着外公高声呼喊着。
突然,一股携风带水之力向他冲来,转瞬他便重重落进一个滚烫又熟悉的怀抱里。
“小石!”萧汉民跪在淤泥中,紧紧抱住儿子,在他耳边轻轻唤着他的名字,“爸爸回来了!”
小小少年顿时眼红心烫,鼻腔发酸,“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听说李珍梅的丈夫回来,傍晚,小小的帐篷挤满了乡邻,他们一面向萧汉民述说着洪水爆发时的恐怖场面,一面唏嘘不已。萧缓依偎着外公坐在靠门的草地上,看了看忙着跟乡亲们寒暄的父亲,又看了看显少流露温情的母亲,只觉这副热闹场面可真美好,心里好似塞满了五颜六色的气泡泡,正在吧嗒吧嗒的发酵。
归家的萧汉民休整一天后,便积极投入到灾后重建的工作中。每天天不亮就扛起锄头和乡邻们赶往决口封堵处,一同修筑子堤。
又到了午饭时间,萧缓急匆匆的先给其他人送过午饭,再挎着小竹篮来找父亲。
“爸,开饭啦!”她站在堤岸上,拢手朝堤下忙着挖泥土的父亲喊道,声音又甜又脆。
身后不远处一群埋头吃饭的少年们,听见她的声音,便朝着这边张望。
“诶,我发现这丫头的声音就像她的长相,都越长越甜美哩!”桃娃子拿筷子敲着碗沿,啧啧称赞道。
“女大十八变嘛,越变越好看!”坐他边上的男孩一边说着,一边从他碗里夹走两片土豆,“这叫秀色可餐,懂不懂?”
“啥是秀色可餐?”桃娃子一脸明知故问却不怀好意的问道,“你是说那丫头可以吃?就是不晓得味道如何…”
闻言,几个男孩发出意味不明的吃吃笑声。青春期的少年们,在荷尔蒙的作用下,总是对女孩充满了冲动与好奇。
“瞎说什么呢!碗里的饭都堵不上你们的嘴。”张小胖抬起眼,恼怒的冲他们喊道。
“小胖,你急啥子嘛,那又不是你媳妇儿!”一句话引得周围的少年们又是一阵哄笑。
“你…我就看你不顺眼,咋了?”张小胖放下碗筷,一跃而起,那张稚气未脱的脸憋的通红,像个熟透了的番茄。
一直不曾说话的李春雷站起身,拍了拍张小胖的肩膀,对桃娃子沉沉说道,“比起秀色可餐,我更欣赏你的眼光。可惜你吃不到!”而后扫视一圈对众人说道,“静心休养人生美,莫论他人是与非。”一双黑黢黢的眼睛,深不可测。
此时的萧缓对身后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只顾提着小篮子,随父亲走到一块略显阴凉的地方。午饭很简陋,只有三个馒头和一包榨菜,还有一瓶矿泉水。萧汉民两手掰开馒头,浅浅铺上一层榨菜,再合起来塞进嘴里,吃得津津有味。
前方不远处,一对小夫妻也在享用午餐。妻子看着丈夫吃的狼吞虎咽的样子,脸上露出满足与幸福的神情。他们相依相偎,把清汤寡水的饭菜吃出了滋味无穷的山珍海味。
萧缓不由扭头望着父亲,她显少在父母身上看到这种琴瑟和鸣的情境。
“爸,你当年为啥非我妈不娶?”
萧汉民顿了顿,将手里还没吃完的馒头放回小竹篮里,随手拍了拍残渣碎屑,交握在一起,目视着前方,仿佛陷入回忆。
“你妈当年可不像现在这样,我到如今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他看着水面上几只翩翩起舞的蜻蜓,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静心聆听的萧缓也随之笑了笑。
“那时正是县服装厂下班的点,我站在厂子门口等老乡。昏黄的夕阳里,她穿着一条浅黄色的连衣裙,扎着两根粗粗的麻花辫儿,和同事说说笑笑着走过来。那脸盘子白嫩得就像这刚出锅的馒头。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扬,眼睛也跟着弯起来,好看极了!”萧汉民低下头,想在女儿面前藏起一脸的旖旎与温柔。
“我就呆呆地看着她走啊走,走出厂门,走过我面前,也走进了我的心里!”那时年少气盛,认定了一见钟情的人便是此生不可错过的伴侣,周遭反对的声音越大,内心的执念就越深。
“怪我没用,让她跟着我吃苦受累,再好看的花也经受不住狂风暴雨的摧残!”他眼神晦涩,继续低语,“人一旦没赚到钱,就连亲生父母都会心生嫌弃,更何况是柴米夫妻。”
萧缓很悲伤,为父亲曾经孤注一掷的爱情,也为如今这个风雨飘摇的家。遥想起父亲还在家务农的时候,他们天天在深夜吵架,以为这样就能避开孩子。后来父亲进城务工,夫妻间的争吵倒是少了,母亲的抱怨却日益增多。萧缓越长大越明白,可能父亲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只是在她的眼里,他却是很好很好的父亲。
沉默了许久,她踌躇着对父亲说道,“爸,强扭的瓜不甜!如果…如果你跟妈妈要离婚,我没有意见!”那时的她已经通过电视了解到什么是离婚。
“莫瞎说!”父亲表情突然变得严肃,“我不会让这个家支离破散,只要努力赚钱,让你妈过上好日子,咱们家就散不了!”
当真如此吗?人生的无奈不在于没有选择的余地,而恰恰是因为需要作出太多的选择。譬如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里,有人面对生命威胁,选择不畏生死奋战一线,作出无私奉献;也有些人灾难当头利令智昏,选择自私与贪婪。看似风雨与共砥砺前行,实则暗藏着汹涌波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