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有愧
外头的风言风语再大,有李怀衿扛着,兰云云倒也没受什么影响。
至于可能的第叁者的磋磨,兰云云也小心防备着,倒也没出现什么受气小媳妇的事情。
甚至由于知晓“内情”,山明子师傅还亲自给她送了师母用济明群山之巅云霞绣的百衲衣与他珍藏的五瑞灵璋。
“云儿,这些年师傅是看着你和怀衿长大的,如今你与她既有了情分,又是这样的恩爱,师傅便只愿你们如松柏常茂长青。珠帘绣幕蔼祥烟,合卺嘉盟缔万年。”
山明子轻抚长须,细细打量有些手足无措的兰云云,眼眸里竟浮现了丝丝惆怅若失:“啊,昔日里小小个的云丫头,如今也长成这么大个姑娘,也要当娘亲了。”
兰云云顶着师傅慈爱怅然的目光,只觉得整个人又尬又躁,手里收着的重礼顿时拿也不是推辞也不是。
这瞬间师傅让她幻视自己已经阔别多年的老父亲。
由于不可能和师傅明说情况,兰云云整个人都支支吾吾住了。
面对记忆里关照体恤的师傅,此刻她的心里除了尴尬还有愧疚。
她抿了抿唇,想拒绝,可又不知如何拒绝。
山明子惆帐了只一会,便回过神来,他神态依然稳重,却透着莫名的殷切。
他先犹豫了会,才瞧着有些坐立不安的兰云云踌躇道:“只是你和怀衿也算我的亲女儿,这孩子若出世,我和你师母可是千万免不了要尽一尽祖父母的义务啊…”
兰云云:…
风声渐渐平息,师妹天纵之才,众长老到底舍不得,虽暂时搁置了师妹的执剑之位,却也许了她的成婚请求,独留言辞激烈的凌旭黯然神伤。
凌旭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发展。
明明不该是这样。
他与师妹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整个仙门论起来,有谁能胜得过他与师妹的般配?
授云呢?不过是百年前才进来的小丫头片子,资质别说上乘了恐怕中乘都悬,若非当初山明子师叔慈悲,收了她做真传弟子,恐怕如今连筑基期的门都摸不到!
百余年的筑基,真传弟子的脸面都丢尽了,又这样贪生怕死,毫无骨气,而师妹竟然被她蛊惑,看上这样不入流的女人!
更何况这个女人现在还身负魔种,曾经通魔叛教!
凌旭脸色越发冰冷,可想到当时与师妹相说,师妹冷漠决绝的话语,心里又涌现无法言说的痛苦和妒忌。
便是幼时与师妹有总角之交,可师妹天资卓绝,仙人风貌,性情又不似一般的女修,便是师傅也常常感叹她有铁石心肠,寡情薄意。不愧是天生道体,合该是她那副模样。
可他却瞧见了这样的,为这种女人破戒的师妹。
一想到师妹不日要和别人成亲,恩恩爱爱,他的心就窒闷的疼。
辗转反侧,细细思索,凌旭越想越觉得一定都是授云的错,其实她就是魔门奸细!并且暗地里给师妹下了蛊毒!或者施展了什么魔门妖术!
否则师妹怎会如此!!
想不到授云竟如此卑鄙阴险,步步为营。
越想越确凿无疑,凌旭不禁冷笑起来,猛的起身,面色阴沉的好似青木,倏的往归真堂的身影奔行如雷如虹。
婚期将近。
惊执紧锣密鼓热情似火的联系同僚,摸底大婚行程,布置法阵,做多手准备,忙的不可开交。
兰云云却消极怠工,甚至拖后腿。
因为心里门清,兰云云真做这些事的时候十分纠结犹豫。
看过原着,她知道打破封锁,打破仙器,会产生什么后果。
封锁其实并不是没有代价。
这万余年来,人为植入的仙器截流本该通行宇内的魔气,致使冗余杂陈,封锁仙器一旦被打破,魔界虽能得到自由,但这万年积累的冗余过量的魔气却会在凡界停滞游荡百年甚至上千年,致使邪魔恶灵四起,妖物横行,到时候恐怕四洲生灵涂炭,山海倾覆。
兰云云没有忘记幻境里与末娘在苏城的那叁年,劫后余生却仍如野草般向阳生活的凡人和修仙者们。
幻境里邪魔肆虐的那些时日,兰云云曾亲眼见着天空流火陨石,地间满目苍痍。
当时她赶去仙门,很多沿途的村庄都是残垣断壁,那些邪魔是纯粹的恶,他们最爱虐杀,常常当着父母的面活吞小孩,将人活剥或者撕裂了一点点吃,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人都死了。
怨气冲天,整个凡界四洲都是凄苦,河流都是猩红的,浮满了残肢断臂。
兰云云知道,当时她吓得要死,晚上都不敢一个人睡觉生怕做噩梦,日夜睁着眼睛,只想赶紧跑去仙门,然后抱玄霄的大腿。
如果放任仙器破碎,凡界一旦被注入如此滂沱的冗余魔气,必然导致遍生杀不完除不尽的纯恶邪魔。
兰云云又想到了她脱离断崖后,暂住在青岩的和谐生活,照护她的邻里大嫂婶子,会偷偷往她家门口放小红花的孩子们。她想到了昔日里一点点热闹起来的苏城。
想到了“瞬恒”归隐,邪魔避退后重新努力生活的人们。
可魔界呢?
如惊执说的,被封锁的魔界要死了。
所有人都像缺水的花骨朵,每一天都在比前一天更枯萎,衰败,如果再等下去,会死,所有魔界的人都会死。
错过这次机会,会等百年,千年,甚至又一个万年?
一开始是没法诞生魔尊,半步魔尊,很快,魔界的环境就要容不下魔君,金魔,甚至玄魔。就像池塘的水蒸发后,鲸鱼,河豚没法在鱼缸里生活。
兰云云觉得自己陷入了电车难题。
一面是凡界的苍生。
一面是魔界的苍生。
那辆庞大的火车在往魔界撞,魔界一点点的支离破碎,她手里握着转向器。
但火车没法脱轨,她只能选择一个去死。
她选谁?
性命方面谁又比谁高贵?
授云是不顾自己性命出来的,她也是背负了部族部众的全部希望和寄托。
可凡界呢?若邪魔四起,不仅老百姓会被牵连惨死,仙门与众世家也必定如万年前那般,不顾性命的保全四洲苍生。
她记得末娘曾说,苏城西郊那片无名墓园,埋了不少林家的好儿郎好女郎。若非“瞬恒”那时归隐,天下安宁,末娘便是被拣选的下一批要去除魔卫道的世家子弟。
末娘并不知道为何当时兰云云脸色会变得苍白。
兰云云只是突然明白了。
也许真正的一万年前,这样活泼开朗与她打诨插科的末娘,早已是仙魔战场的一具红颜枯骨。
惊执也看出她的徘徊,也大致能想到打破封锁的仙器会产生的代价,只得宽慰她说这都是五界自己造的孽,咱们问心无愧。
可兰云云也清楚,五界之所以封锁,不也是当时瞬恒遭腾的五界太狠的缘故吗?
可五界当年凄惨,魔界的众生又何曾得到瞬恒的一丝照护和怜悯呢?
五界还有五界的人来理解和守护,魔界的义士却被瞬恒杀的族灭。
甚至那么忠心于他的左右护法长蛇与红鸮,真正的一万年前,也被利用尽了后可笑的死去。
一万年前所有的魔君和魔尊都死了,不是被驱使着打仗就是被抓献祭了,有些还能保留魂魄轮回,更多的是魂飞魄散,再无来世。
除了瞬恒这个始作俑者自己。
原先还不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