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
叶流青忙完后又走了回来,站在不远处望着秦姝之的背影。
她很久没有动过了,像立在此地的一座雕像,沉默等待着火中的女人走出来,向她朝拜。
中心的血焰正在以缓慢的速度将火海同化染红,叶流青猜测,如若兰景淮还活着,待这片火焰全部变成血的颜色,便是对方出来的时候。
这一等,便等到了傍晚。
暴雨已经停了,天空的乌云尽散,露出明澄的霞光,与地面上的火海交映着,不知是谁给谁染了色。
烈火已全部变成血色,开始一点点向中心收拢,逐渐显露出一个人形,最终尽数被收进体内。
有风吹来,拂过赤红的衣裙,犹如残破的红蝶之翅。
兰景淮抬起头,散乱的发丝被风携着向后飘荡,露出苍白妖冶的面庞,与一双红宝石般剔透的眸子。
癫狂之色早已散去,她神情平和,手持一浮空的血色怪印,一步步走向秦姝之。
最后双腿一屈,跪在青衫女人身前。
她好像很累了,双唇失尽了血色,眼神微微空茫,仰头望向秦姝之时又暗藏虔诚,高举起右手,将血印托起至她眼前。
那是一个奇怪的符文,悬空在掌心,血色的能量诡异流动,与无害二字搭不上边。
秦姝之低下头,目光从血印移至她的脸上,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这是什么?”
“触碰它。”
兰景淮并不回答,只是微扬起唇角,眸光干净透澈,再次请求:“触碰它。”
血眸含着魔鬼的蛊惑,秦姝之无法拒绝她的请求,纤白的指抬起,轻轻点在血印上。
符文化作一道流光钻进指尖,顷刻闯入识海,烙下一个无法磨灭的印记。
那是作用于灵魂上的烙印,不用再问,秦姝之即刻明白了这是什么。
她与那双赤眸对视,缓缓下蹲,跪坐在她对面,脸庞木然,一滴晶莹的泪水无声滑落。
[你就是个疯子!]
丁小五已经骂累了。她说不出多恶毒的词汇,只能反反覆复地怒斥她是个疯子,以缓解心中难以言表的震惊。
[控神咒,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东西?这邪术根本就不是这个低级世界能有的!]
这种邪恶的毒咒,一般只有魔修才会使用。以数十修士血肉凝练,其以常年接触毒药的毒师修士为最佳,加以数种毒草为辅,炼出两个小小的符咒。
[你翻了那么多关于毒药的书籍,就是为了研究邪咒所需的毒草吧!]
主符烙于自身,从符烙于他人,便可彻底奴役对方,令其无法违抗自己通过主符发出的所有命令。相当于一个奴隶烙印,被所有正道人士鄙弃。
可兰景淮竟将从符给了自己,主符给了秦恕!
哪怕是反过来,丁小五都不至于如此震惊。
兰景淮似乎听不到识海里聒噪的声音,她眼看着印记烙下,一道隐晦的连接在两个咒印间生成,微微翘了下唇角,身体放松下来。
“终于…安心了。”
“姐姐,这具身体属于你,再也不可能…”她伸出双手搭在秦姝之的肩上,凑近她,神情轻柔,却难掩眼底的偏执,“再也不可能伤害你了。”
秦姝之动了动唇,僵硬地表情一点点被细碎的隐忍攀爬而上。枯朽雕像注入生灵的生机,最先体会到的是灌遍全身的酸苦。
她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当笑女孩孩能活着回来,却想哭她苦心竭力隻为让自己成为奴隶。
“小淮……”
清冷安静的眉目在霞光下染上悲悯,泪水如碎珠滚落,砸在这簇血焰上,暴雨都浇不灭的火顷刻便熄了。
兰景淮眉尾垂下,身子矮下来,双臂搂抱住她细瘦的腰肢,将侧脸与她相贴,挤掉她脸上的泪。
“为什么要哭,姐姐…”
“你怪我不早些与你相认吗?”
她眼见的虚弱,连语气都低低的,无甚气力。
但她太在意那些眼泪,不肯就此睡去,一字一字地去解释:
“我到另一个世界生活了很久,死后才回来,脑子里多出一个自称系统的东西,我信不过她,怕她有什么不可说的目的,一直警惕着,所以最初放弃了立即表明身份。”
“之后…我得知,在明明可以打赢最初那场仗时,你选择了…相信我,不战而降……”
她眼周烧起一圈红,唇角轻勾着,却浸满苦涩:
“我太怕了…”
“万一,万一我的身体又一次被其他人占据,你却信了我,要怎么办?”
“有坏人要害你,你却当她是我,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不将这具身体全部交予你掌控,我不安心呐。”
她根本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身体会被一个外来灵魂抢夺占据,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带着记忆转世到另一个世界,更不知道那个灵魂为何要用自己的身体去折磨秦姝之。
她什么都不知道,也来不及去深究,将一切精力都投注到研究曾经在现代无意间得到的邪咒上。
那种种疑问,都不及研製出控神咒彻底掐灭隐患重要。
秦姝之拥住她,感受那灼热的体温无需节製地传递到身上,灵魂从麻木中逐渐解冻,双手越收越紧,泪也越涌越凶。
像是要将这几次轮回中的眼泪全部流出来似的。